生存的困惑、忧患与希望
——读长篇小说《稻粱谋》
傅 翔
读西月的长篇小说《稻粱谋》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因为它并不靠故事来吸引人，也没有什么传奇的情节，结构也是随意的多，精巧的少。在小说那并不时髦的语言中，我却常常感受到主人公无所不在的思绪，并为之牵引。作家显然并不着意于讲述一个完整而好看的故事，而是信马由缰地写出自己对于现实与人生的思考与看法。作家的目的与企图是很不一般的，因此一般人就很难以理解这样的表达。
这样的小说要想吸引读者是很难的，但《稻粱谋》却似乎轻而易举地做到了，据说还挺畅销，这不能不令人感到惊讶。惊讶之余，我不禁会想，《稻粱谋》肯定有它独出心裁的地方，而这种独到的书写就正是它昭示给我们的经验。
《稻粱谋》的故事情节确实并不复杂，它讲述的是在一个叫“伊州”的沿海城市里，一群机关单位的年轻人那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故事。小说重于刻画主人公李汀的种种日常遭遇与心理活动，包括与女记者雨虹的情感历程，整个叙述极其琐碎，也极为日常化。作者这样写显然是很大胆的，这出示了作者某种程度的自信。他基本不用什么悬念，也不用什么故事情节，而靠细节，靠日常生活来把身边的人和事写活，这充分说明了作者对这个生活是非常熟悉的，也是因此，小说的细节就显得特别真实。在我看来，并不是长篇小说就不能用这种手法，恰恰相反，真正的大师之作往往都是从最平凡最普通的日常生活着眼的。像《红楼梦》这样的巨著，它写的就是非常琐碎的日常生活。
这正是这部小说的一个非常突出的优点，那就是它不仅把机关小吏们的心态与人际关系写得活灵活现，而且对社会的观察与表述也相当准确而到位。在小说中，作者从下级写到上级，从分柚子写到分房，从机关写到社会，并写到政府有权部门千方百计创收的现象，作者把这些都一一表述出来，写得行云流水，极其自然，这充分说明作者是有深厚的生活积累的。
《稻粱谋》写的是小公务员，算是与官场小说沾了一点边。官场小说曾经热过一阵，官也越写越大，从县委书记、市委书记一直写到省委书记。大概是虚构的不过瘾，后来又干脆写起了纪实性质的贪官小说。但总的说来，意义都不大，对现实的理解与思考都太过于表面。《稻粱谋》能够在众多的官场小说中跳脱出来，直接手写我心，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这是一种功力，也是它与众不同的地方。这部小说显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机关小说，更不是官场小说，因为它写的都是凡人琐事，与日常生活几乎一个模样，而每个人也都是这么经历过来的。作者以自己的经验娓娓道来，并不追求大起大落，充分展示了自己的信心与丰富的知识结构。这样的小说肯定是要细细品味的，不然就是糟蹋了。
在小说中，作者通过众多的人物对话来表达自己对人生、社会的思考与见解，这是很独特的。这些对话不仅说得有理有据，达到了宣泄情感、表达某种愤懑与希望的目的，而且也体现了作者叙述故事的娴熟技巧。我一直认为，长篇小说的一项至关重要的技能就是对话的能力，能否写好人物的对话，对一部长篇小说而言是最紧要的。西月处理对话的能力根本不用怀疑，因为整部小说基本上就是由对话建构的。
西月的这部小说当然不只是为了实验自己对于小说技巧的能力，他有着更为重要的内心的需求与渴望。这种渴望就是想要表达出自己对于现实把握与观察的深度，而更为紧要的则是抚慰自己灵魂的不安与悸动。小说思考的东西是沉重的，而小说的意旨也就体现在这份凝重上。小说写的是生存，是现实中每个人天天面对的平庸而琐碎的生存。这种生存有着很大程度上的世俗的一面，因为它关注了许多生活层面上的物质需求与人事纠葛。
在小说中，机关人事纠葛中的纷争与无聊是得到重点体现的，小说构想了一个“农发局”为背景，并在机关琐碎而具体的人事中来展现小人物生存中的纷争和痛苦。小说塑造了几个颇具个性的人物形象，并通过这些形象来揭示当代社会、官场的种种问题和弊端，从而也展示了在巨大的社会变革面前人们的困惑与迷茫。可贵的是，作家并没有脱身其中，而是设身处地地为主人公着想，并寄予了自己的期待与厚望。小说命名为《稻粱谋》，这本身就是对生存某种意义上的诠释，正如书中所说，“人人皆为稻粱谋，高尚之人谋之有道，既为己谋，亦为人谋，既为生存谋，更为发展谋”。从这句话也可看出，作家探讨的热情并不在于个人的精神困境与出路，而是如何协调个人生存与社会发展之间的矛盾，从而达到一种人性、环境、自身与社会的和谐。
这种追求显然代表作者很大程度上的社会责任感与使命感，他对存在的问题的不满与愤懑，对现实丑陋面的抨击与控诉都是有力的。而他对官场与政治体制的思索与建议则足见其丹心一片，其中的忧患可见一斑。显然，作者在此投入了不少热情，他的牢骚，他的才智，他的思想，都在这些议论之中转化成一种良知与使命，这便是小说的基本指向。当然，仅仅停留于此是不够的，这也还不是我所期待的西月，我所期待的西月应该有更高一层的思想与境界，而这对于西月而言恰恰并非难事。
2005、2、19 福州
（西月，原名罗炳腾，福建连城人，小说家，著有《稻粱谋》等长篇小说，现居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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