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洲、戴和煦《客家英豪传》简介

　　话说卢立松天黑时候回到济世堂，吃过晚饭，回房歇息，一宿无话。第二天，照常坐堂看病。以后每隔三天，就去斗笠坪送药扎针。林张氏眼睛慢慢有了转机。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单说这铜鼓山城，别看它毫不起眼，天时地利却很优越。其地处江西西北部，湘赣边陲，是两省四县通衢，商贸往来频繁，正是人杰地灵的所在。三教九流，士农工商，无所不有；茶楼酒肆，南杂店铺，样样不少。正是“麻雀虽小，肝胆俱全。”且说其中有家聚仙楼，坐落城中，在小小铜鼓山城也算手屈一指，生意红火。

　　光阴似箭，转眼又是中秋佳节。今年按例轮到济世堂作东宴客，饮酒赏月。是日，天高气爽，太阳余晖刚落，玉兔东升，月明星稀，蟾光一泻千里，照得大地如银似水。聚仙楼中，灯火辉煌。当地名流巨贾，晓得今年乃济世堂掌柜卢立松先生为东道主，当另有一番奇情韵事。天一擦黑，陆续来到聚仙楼，卢立松站在门口拱手相迎，相互寒喧，来到楼上，落座看茶。一时间，聚仙楼上，济济一堂，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茶毕就席：上座赖古董、刘半仙、胡半城三位老者，曹举人、王秀才前席就坐，下首是陈盛梅、罗汉竹与东道主卢立松作陪。菜上五道、酒过三巡，边吃边聊，甚是惬意！顷刻，铜鼓客家名菜“包圆”端上桌来，宾主脸泛红光，喜形于色。

　　且说“包圆”顾名思义，当是圆形，含有团圆之意。但今日端上桌来的包圆，有一半是三角形，这包圆有个来历，客家人来自中原，辗转粤闽赣等地，有的来到铜鼓。一角代表中原，一角代表粤闽，另一角则代表本地，世代繁衍，三只角以示怀念老家，不忘故土，这是客家人的良好美德和传统习俗。

　　言归正传。宾主品味包圆，边赏月，边闲谈，尽兴欢娱。这时，卢立松站起身来，高举酒杯言道：“平素大家无暇，难得一聚，今日中秋佳节，各位赏光，在下不胜荣幸！淡酒薄蔬，不成敬意，还望各位海涵！趁此良辰，我建议古董老先生给大家谈古说今，人间趣闻，以助酒兴如何？”众人听了，鼓掌称妙。

　　掌声中，只见上首一个秃顶，古铜色长脸的老头连连摆手道：“半仙大驾在此，那有小老头饶舌之理？”刘半仙听他一捧，着实高兴，忙开言道：“城里城外，谁不晓得你古董老先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博古通今，出口成章，在坐者谁能比你？今卢先生点将，不必推辞，给大家讲讲‘铜鼓石’的来历，给几个后生长长见识岂不是好？”。赖古董听半仙如此一说，自是高兴！“既然半仙谦让，我先来个抛砖引玉。”古董言罢，喝了口酒，站起身来，拉长声调，一本正经说道：“话说修水源头，定江河畔，屹立一块数丈巨石，形如铜鼓，古代相传，许旌阳许仙真君追逐孽龙，走此经过，闻石内有嗡嗡声响，疑孽龙藏身其内，挥剑劈之。不料一声巨响，巨石劈成两半，从石中飞出一对金鸡，一只飞去祥云山白云洞，另一只向东飞往修、铜交界处一个洞穴中藏身。洞穴上有座石拱桥，后来人们管叫此桥为金鸡桥。桥下藏金鸡的洞穴为金鸡洞。而今，石拱桥犹存。定江河畔巨石宛如剑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巨石上题刻‘铜鼓石’、‘试剑石’字样，作为纪念。”

　　古董说到这里，端起酒杯喝了两口，又言道：“巨石劈开，金鸡飞走，石中静悄无声，后人编了二句顺口溜：‘铜鼓打不响，金鸡飞上天’，铜鼓也由此而得名。”稍停，古董又像想起了什么，沉思片刻道：“我还记得元代文人有两首七言绝句为证：

　　其一：旌阳古剑寒如冰练就化成阴阳精。

　　铁花乱飞星斗暗白帝夜哭蛟龙惊。

　　其二：当年一断成千古融液至今难缀补。

　　拂开苍藓勒奇勋好向岐阳作周鼓”

　　古董摇头晃脑吟罢诗句，放开嗓子道：“大家说说，若非真君仙人神剑，如何能力劈喏大巨石？又有谁敢拿巨石试剑呢？自此以后，‘试剑石’就成了本地名胜古迹，流传至今。”说完，颇有几分得意，坐下喝酒、夹菜。

　　众人听罢，不置可否，一笑了之。卢立松为了尽东道主之谊，捧捧场面，站起来笑道：“古董老先生讲得好，真个见多识广，名不虚传，当真是千古之奇人奇事。”端起杯子说：“古董老先生，在下敬你老一杯，大家随和喝一杯吧！”说罢，一饮而尽。众人也随着来个杯底朝天，各自欢喜！

　　卢立松见席间气氛热烈，笑对刘半仙道：“半仙老先生，现在该轮到居士你老了！”

　　半仙姓刘名时雨，家住柳林街，自号柳林居士。在街口摆个算命卜卦摊子，有时也替人看看风水为业。有人说他命算得准，卦卜得灵，在小小山城里，九流三教中也算个知名人士。大家听东道主卢立松先生要他讲讲神奇典故，也随和捧起场来。刘半仙自恃能说会道，故作玄虚，朗朗言道：“说起铜鼓名胜古迹，一时半会谁能说全？今天，单说这天柱峰吧。须知天柱峰比铜鼓石更古老、更神奇。”言罢一顿，目光掠过众人脸上，阴阳怪气，似讲又不直说。陈盛梅年青气盛，见半仙迂腐如是，装模作样，着实气恼，便大声嚷道：“天柱峰是大段名胜，我是大段人，对此仙石来历略知一二。”卢立松知道陈盛梅看不惯刘半仙自我卖弄，又担心一吵起来，面子过不去，忙打圆场：“陈老弟既然晓得，先说来大家听听！”陈盛梅也不推辞，举杯喝了口酒，开言道：“说起这块仙石，众说不一，有人称之为天柱峰，有人说是神仙石。据说有一次天蓬元帅骑着天马出巡四方，经过大段上空，突然腹痛，内急难忍，连忙下马方便。当地居民猛然看见一物从天而降，呼呼作响，顷刻泻落地上。居民好奇，追上前去想看个明白。没料到是一砣又硬又臭的屎。”讲到这里，大家忍不住捧腹大笑。待静下来，陈盛梅接着说：“大家不要笑，怪事还在后头。这一砣屎落地后，立即化作一巨石。人们管叫它‘神仙屎’。屎，太难听，与石谐音，索性叫它神仙石。”大家又是一阵欢笑！

　　“不学无术，满口胡言，冒犯神灵，罪过呀，罪过！”半仙见众人哄笑，连连摇头，冲着陈盛梅说。

　　陈盛梅听他出口伤人，有意气他，亮开嗓子冲着半仙道：“你说不是神仙石，难道是半仙石么？量你这半仙之体，也屙不出这般半砣屎来！你要不服气，尽管当着众人屙，使劲屙，只要能屙出半砣来，我就服了你！”话音未落，刘半仙早气得脸色煞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众人觉得好笑，但又不好笑出声来。

　　坐在前席的曹举人、王秀才，久未启齿，他俩自觉是有功名的人物，不便与这些人谈什么子曰诗云，只好喝喝闷酒应景而已。但在此刻，见席上场面紧张，应该打打圆场，给东道主缓解一下。曹举人于是站起来一拱手开言说道：“陈世兄讲的神仙石故事，在下不才，还是第一次听得神乎其神，令人耳目一新，难得，难得！”王秀才也起身接下话来：“陈世兄的故事，实在离奇，增添了中秋赏月的可喜气氛”。卢立松听二人如此一说，面对半仙，话锋一转道：“陈老弟讲的是神仙石的故事，而不是天柱峰。天柱峰的来历，还是半仙老先生最清楚，我哩都愿意洗耳恭听你老讲讲这个典故。你老宰相肚里好撑船，就别与后生子斗气。”说完用眼睛看了一下陈盛梅，似乎在说，不要与老人计较。

　　刘半仙听东道主如此一捧，气也消了一大半，回嗔转喜，喝了一口酒，清清嗓子，用说书人的腔调说道：“话说定江下游，大段境内，屹立着一座山峰，光秃挺拔，高耸入云，形同天柱，人们称它为天柱峰，古有‘修河第一峰’的美称。相传八洞神仙之一的张果佬骑驴路过此地，在观音晒鞋尖（附近另一座山峰名）前拴驴休息，解下腰间的行囊，不小心把一个仙螺宝石失落在草丛中。谁知仙螺落地，见土就长，并以‘一日长一千，十日撑破天’狂增猛长。南海观世音法眼远眺，见势不妙，立驾祥云上天庭面奏玉皇大帝道：‘今有凡尘怪石、日长千寻、数日高插云霄，若不制止，不几时，将冲破南天门，危及天庭。’玉皇闻奏大惊，下旨雷公电母下凡，见机行事，立止怪石疯长，确保天庭平安，不得有误。

　　雷、电二神领旨，带领天兵天将下得凡来，布下天罗地网，才知仙螺掉地还俗，见土疯长，并非妖孽作怪。只须用雷火烧毁其心，抑其增长，残骸留在人间，让千秋万代黎民百姓观瞻游玩，也算一场功德。主意已定，即派天兵请来风神云师，东海龙王助阵。部署毕，忽见大段上空，风起云涌，顷刻间，天昏地暗，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猛然霹雳一声巨响，地动山摇，仙石腹部劈开一个大洞，灵气已失，不见再长。雷、电二神见大功告成，返回天庭复旨。一时雨过天晴，一切恢复平静。”半仙说到这里，见众人听着出神，心里自是欢喜。

　　“再说，仙螺腹部被雷神击一大洞，后人在洞中建起一座观音大士宝殿，取名‘灵石庵’，数百年来香火不断。从此秃峰笔立，山腰间有一清泉涌出。泉水清澈甘甜，四季不干不溢，可供游客畅饮。”半仙说着，忽然一顿，喝了两口酒，接下来道：“这就是天柱峰的正宗典故。并有《义宁州志》载：“崖结有庵，圆顶中空，状如悬磬，幽致可远尘嚣，高僧多隐于此，诚一方胜地也。”

　　刘半仙口若悬河，如数家珍，宾主听得出神，半仙自鸣得意，继续娓娓道来：“铜鼓山青水秀，人杰地灵，名胜古迹，比比皆是：落日峰、万笏朝天、牛牯石、棺材石、仙羊寨、鸭婆桥和七重门……数都数不清，遍布境内四方八面。各处名胜，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传奇。若要一一道来，十天十夜也讲不完，道不尽。我哩客家人迁居铜鼓，传说还是神仙指引的呢！”说完，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又喝下一杯撑酒，才慢慢坐下来，向大家一拱手，微笑道：“今夜讲这天柱峰的来历，要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见笑了。”

　　陈盛梅满面含笑，端起酒杯，语带双关，说道：“刘老先生果然博学，多才多艺，晚生佩服！请满饮一杯，共消芥蒂，大人不计小人过嘛！”刘半仙听了奉承话，洋洋得意，怒气全消，不知是酒力作用，还是欢喜过度，皱纹满布的老脸，已是红云阵阵，微有醉态。

　　是夜，大家尽欢而散，月正中天，分外明亮。卢立松送走客人，邀请陈盛梅、罗汉竹同回济世堂，觉得意犹未尽，又在后院摆上月饼，时鲜水果。各自落座后，伙计泡上香茗，继续赏月闲聊。卢立松首先询问陈盛梅：“陈老弟，外出大半年，走南闯北，定有许多耳闻目睹的奇人怪事。如今朝庭腐败，南北灾情严重，民不聊生，烽烟四起。我看天下必将大乱。”陈盛梅听如此一问，忙欠身答道：“卢大哥所虑极是。当今皇上昏庸，宦官当权，北方三年大旱，又遭蝗灾；南边却暴雨洪害，数省被淹，百姓怨声载道，民心思变。朝庭大员，不但不体恤民情，反诬灾民造反，派兵镇压，杀人无数，正是官逼民反。因此，北方各省饥民，纷纷揭竿而起，陷于混战之中，怕要波及全国。”说到这里，三人无不叹息！哪还有赏月情趣？看看时已三更，收拾停当，各自安歇，一宿无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