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洲、戴和煦《客家英豪传》简介

　　话说卢立松、罗湘衡一边说话，一边纵身跃上钓鱼台，却见小孩沉睡未醒，旁边放着一把砍柴刀，一只小红毛狗动也不动地依偎在他怀中。卢立松见到这般光景笑道：“不知这是谁家的孩子，偌大胆量，刚才虎狗火拼，竟然耳不闻，眼不看，心不惧，倒能安稳睡觉，真是怪事。”罗湘衡没有答言，二人俯身端详良久。但见小孩长得眉清目秀，面颊丰满，骨格清奇。卢立松便道：“看这孩子，资质不错，是一块练武的好料子，只可惜眉目间杀气腾冲，要是不得良师而走上邪路，怕难成大器，甚至落个杀人魔头的下场。”罗湘衡听他这么一说，仍未说话，再次细看小孩睡姿，同时提醒卢立松道：“卢先生，我们还是先把孩子叫醒，问清情况，趁天色还早，送回家去，免得大人牵挂。”

　　“且慢叫醒小孩”，卢立松突然制止道：“先看看依偎在怀中的小狗。”说着，二人上前，抱出小狗。它既不叫唤，也不挣扎，只是眯着一双小眼。二人一看，见它后腿用一块破衣襟包扎住，衣襟还渗有血迹。知道是被猎人套剪套住，受了伤的小红毛狗，怪可怜的。卢立松忙从药囊中取出医伤末药，解开破衣襟，敷上末药，再用一副小夹板牢固包扎好，仍放回小孩怀抱中，正要叫醒小孩时，忽又听得巨石附近的草丛里一声喘息，二人循声望去，发现不远处躺着一只硕大的红毛狗，奄奄一息，喘着粗气。二人急忙来到大狗身边，翻转细察伤势，见皮外并无丝毫伤痕，似有内伤。

　　看官是否记得，在虎狗相斗时，有一只硕大的红毛狗冲向老虎，被虎王竖起铁尾巴，横扫过去，打翻在地，再没有爬起来，就是这只雄狗。卢立松见无外伤，知是内伤惨重，血瘀于内，须通筋去瘀。于是采用按摩疗法，反复多次，运气通经。说来也怪，这狗立即站了起来，疼痛全消，摇头摆尾，似是在感谢二人的救命之恩，后又三点头，离开钓鱼台，向密林深处走去。据说红毛狗极具灵性，几年后多次帮助造反头领作战，还救助斗笠侠和李大銮逃出虎口。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卢、罗二人，眼看红毛雄狗走远，复上巨石叫醒孩子，问道：“伢崽，你为何一人抱着红毛小狗睡在这里？刚才虎狗拼斗，你也没有醒来。告诉我哩，家住哪里？趁天色还早，送你回去？”狗伢子被叫醒，用手臂擦揉双眼，睁开一看，面前站着两个陌生人，正用关爱的眼神看着自己，说要送自己回家，正觉得奇怪，不由自主地摸摸怀中小狗，仍安静地睡着，倒也放心了。狗伢子不知所措时，卢立松抚摸着孩子的头说：“伢崽，别怕！我哩不是坏人。我是上山采药的郎中。”又指着罗湘衡道：“他是上山砍柴的，我二人只是意外碰到一场虎狗大战，耽误了正事，而今，太阳偏西，看来时间不早，又见你熟睡这里，才把你叫醒，顺便送你回家，免得你家大人记挂。”狗伢子听了，才有点着急了，但暗想：他是郎中，借着送我回家的机会，央求他帮阿咪看看眼睛，岂不更好。想到这里，他忙站起来，向二人一揖，说道：“多谢二位好心人，我家住在斗笠坪，因上山砍柴，路上追赶一只野兔来到这里，兔子不见了，我也迷路了，发现这只受伤的小狗……”如此这般把上午碰到的事说了一遍，“后来为逃避大群红毛狗的围攻，抱着这只负伤的小狗，爬到巨石上端坐以观变故，不知怎的，一下子就睡着了。后来的事什么也不知道，要不是二位叔叔叫醒，还不晓得要睡到什么时候？要是晚了，归不了哩，还不把我娘急死！”

　　二人听了小孩一番道来，越觉得这孩子讨人喜欢。罗湘衡笑道：“这一带山路，我熟悉，斗笠坪后山，我去砍过柴，趁天色还早，我哩送你回家吧！”狗伢子听了，急忙抱起小狗，插好砍刀，走在中间。罗湘衡扛着死虎，在前带路，卢立松押后，一同下得山来。一路上，狗伢子欢蹦乱跳，说把这只小狗，帮它养好伤，再放回山林中。二人听了，觉得这孩子心地善良，越发觉得可爱。心想：以后只要大人调教得当，这孩子是会有出息的。

　　三人行走在山间羊肠小道上，约摸一个时辰过去了，太阳已躲入深山老林中，山路上暗了下来。走着走着，忽听后面有淅淅嗦嗦的响声，卢立松回过头去一看，后面不远处模模糊糊跟来一大群红毛狗，但没有惊动它们。

　　三个人默默地又走了一阵，狗伢子忽然大声喊道：“叔叔，到家了！”卢、罗二人定睛一看，只见三间杉皮盖就的小屋，依山傍水，门前一个小院落，种着各种蔬菜。屋后一大片参天古樟和其它各类大树。房前小桥流水，环境幽静，余晖映照，景色宜人。

　　狗伢子忙上前推开两扇用木棍拼凑的院门，把红毛小狗安置在院墙下，朝屋内大声喊道：“阿咪，狗伢子回来了。”随着喊声，屋内一个妇人惊喜答应道：“你这伢子，今日去砍柴，到这个时候才回来，真急死我了！回来了就好，累坏了吧？快歇息一下，阿咪去给你做饭。”狗伢子很快来到妇人身边，细声说：“阿咪，莫慌做饭，门口还来了两个客人，是他们送我回家的，我迷了路，要不然还回不了家。”妇人听说，连忙在屋里叫道：“哎呀，多谢二位好心人，快请进屋，莫怪小妇人怠慢，不能出来恭迎！”罗湘衡忙把肩上扛的死虎放在院子里，二人跟随狗伢子走进屋来，只见堂前站着一个二三十岁光景的妇人，身着粗布衣衫，却整齐洁净，端庄稳重，容颜不俗，只是目光呆滞，显然是双目失明了，难怪刚才她说不能出屋迎接。妇人听客人进屋，忙道：“二位好心人，快快请坐！今日狗伢子要不是碰上二位恩人，真不知要出什么大事了？”二人坐定，妇人接着问道：“二位恩人贵姓大名？伢崽今日迷路，巧遇二位送得回家，实在感激！”此刻，狗伢子奉上清茶，站在一旁。壮汉忙欠身回道：“我姓罗，这位是城里的名医卢先生”。接着就把今日在仰天湖边碰到的怪事，从头到尾，一一道来。妇人一听，脸色泛白，身似筛糠，抖抖索索地站起身来，一把拉过狗伢子，母子二人连忙跪地叩头，声泪俱下地言道：“多谢两位大恩人，搭救了小儿性命，要不然，叫我这个瞎眼女子以后怎么过啊？”说完连连叩头不止。

　　卢立松眼看这般光景，忙上前扶起母子，好言安慰一番。就在卢立松扶起妇人的一瞬间，但见眼内瞳仁有一丝光亮闪过，于是，扶她到桌边坐下，翻看其双眼，眼球并没有完全混浊，让其伸手号脉，细问病情。妇人见问，心里一阵悲痛，哽咽地诉说：“小妇人娘家姓张，十年前嫁到林家，两家人都是从福建迁来的客家人。伢崽六岁那年，先夫不幸去世，丢下孤儿寡母，苦度时光。小妇人因思念先夫，加上日夜操劳，两年前，眼睛常迎风流泪，后来看东西渐渐模糊，家里贫穷，拿不出钱医治，落个双目失明。”说到这里，又是伤心不已，泪流满面。卢立松甚是不忍，只得好言劝慰，又仔细察看瞳仁，沉思良久，开口言道：“依本人浅见，你这眼睛还有重见光明的希望，我将竭尽全力为你医治。至于医药费用，待日后再说，不足为虑。”母子俩听了，又急忙跪下磕头，连声道谢。一阵忙碌下来，天色渐暗，远处跟来的一群红毛狗，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个无影无踪。

　　林张氏忙吩咐儿子烧火做饭，回身又对二人说道：”我家穷，拿不出好东西款待恩人，实感愧疚！粗茶淡饭，请莫见怪！。今天天色将晚，二位恩人屈驾暂宿一夜，天明再作理会。”二人刚想推辞，看看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卢立松想：回城是来不及了。罗湘衡也觉得回筲箕埚，得翻过几座山头，天黑山路难行，即使自己能走，留下卢先生一人，多有不便。于是和卢先生一商量，只好应承下来。母子二人听说恩人留住，十分欢喜！

　　林张氏忙入厨房烧火做饭，狗伢子到菜园里摘了些蔬菜，正愁没有鱼肉侍奉，回到院子里，猛然看到死虎摊在地上，一拍掌，天真地大叫起来：“有了，今晚辣椒炒虎肉，叔叔，你们说好吗？”罗湘衡听这么一叫，大笑道：“还是狗伢子聪明，我们倒忘了一碗好菜。”

　　罗湘衡原是山中猎人，剥兽皮，剔兽骨是内行老手，立即来到厨房操起菜刀，把老虎拖到小河边，剥皮剔骨，不消片刻，干净利索收拾停当。回到厨房，动手做了几个小菜，炒了一大碗虎肉，热气腾腾，香飘扑鼻，端上饭桌，分宾主坐定。林张氏又叫狗伢子从后山古樟树下挖出一坛陈年撑酒。这是林爷去世时唯一遗物，母子视为珍宝，舍不得轻易食用，今日恩人屈驾，故而取出待客。开坛一看，酒色透明，清见碗底，香气浓郁，入口平缓，劲力醇厚。卢立松大喜过望，言道：“山里人好客，名不虚传，想不到今晚还真的吃上虎肉宴了！”大伙都还是早饭后上山，到这时肚子确是闹饥荒了，四人边吃边聊，一会儿酒足肉饱。此时天已黑尽，天上明星闪烁。饭后，用过茶，母子俩倍客人唠了一会家常，各自安歇不提。

　　且说卢、罗二人同住一间侧房，今日仰天湖初次相识，一见如故，心里都有要说的话，就是没有畅谈的机会。现在，万籁无声，二人同榻共卧，倒忘了一天的疲劳，毫无睡意，二人说起了各自的经历。

　　卢立松，河南洛阳人，华山派弟子。师父是华山派长老，现任华山派掌门人的师叔，辈份高，武功超群，更精医术。江湖人称“金针银剑活神仙。”卢立松在“活神仙”门下习武12年，出道江湖历练。他谨遵师训，济困扶贫，打抱不平，做了很多行侠仗义之举，帮助贫苦百姓治好不少疑难杂症。几年前，来铜鼓访友，看到这里民风淳朴，热情好客，且又山清水秀，远离尘嚣，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遂应友人陈盛梅之邀请，落户定居，在城里开了间“济世堂”药铺，亲自坐堂应诊，一有闲暇，就进山采药。因其医术高明，收费低廉；穷人没钱，往往施药，分文不取，一时名声大噪。

　　罗湘衡，号汉竹。老家湖南衡阳。父亲是衡山派弟子。十年前，衡阳闹瘟疫，随父母迁来铜鼓，住在太阳岭下的筲箕埚。该地盛产罗汉竹，此竹方形，小罗非常喜爱此竹，遂改名罗汉竹。今父母双亡，罗汉竹年过廿五，仍单身一人，靠打猎砍柴为生。

　　二人深夜长谈，俱感相见恨晚。

　　正在二人谈到投缘处，忽听房外院子里，似有人负物来回走动。但不久又恢复平静。二人艺高胆大，也就不放在心上，呼呼睡去。

　　天明起来，二人开门一看，只见院子里躺着一头百十来斤的野猪，二只麂子。走近观之，全部内脏被掏空。二人急忙喊醒狗伢子，狗伢子拍手欢笑道：“这肯定是神狗送来的礼物。”说完，双膝跪下叩头，大声对天叫道：“红毛神狗哥哥，多谢你们救我危难！”卢、罗二人见此情景，很为感动！狗伢子此时想起那只小狗，跑到院子里墙角一看，小狗不见了，留下一副小夹板。狗伢子心里难受！卢、罗二人反过来安慰他说：“伢崽，别难过，一定是昨夜送礼来的神狗带回去了，它会健康长大的。”狗伢子听二人这么一说，又高兴得欢蹦乱跳起来。

　　卢立松见狗伢子这么天真，自是欢喜！转身对罗汉竹道：“罗老弟，还是劳你把野猪、麂子剥皮剔骨，趁早赶回城里，卖了肉，换些银钱，再作商量”。

　　胡乱吃过早饭，把兽肉连虎皮分作两担，带着狗伢子一并进城，交代林张氏在家看守门户，等下午再送伢崽回来。林张氏自是又有一番感激，并要狗伢子听二位叔叔的话。

　　三人挑着兽肉、虎皮，赶到城里，就在“济世堂”门前摆开案板，挂起虎皮，罗汉竹操刀卖肉，卢立松一旁收银钱。消息很快传开，不到午间，全部卖光。虎皮也被卢立松的老丈人胡半城高价购去。收摊清点银钱，收入甚丰，三人心中欢喜。回到内堂，商量银钱花销。卢立松首先言道：“这笔意外之财，是神狗报恩狗伢子的，该归狗伢子。虎骨浸上几坛酒，留待后用。你们意下如何？”

　　“先生所言极是，如此安排，正合吾意。”罗汉竹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只是银钱数目较大，一次给了他母子，伢崽年幼，恐有不测，不如暂寄存先生处，按月支付他们母子日用，岂不更好？”狗伢子人小志气大，却说：“我只求卢叔叔治好阿咪的眼睛，银钱我一分也不要，任凭二位叔叔安排就是了。”卢、罗二人坚持原定办法，三当六面立下字据，一式三份，各人保留一份。

　　狗伢子见二位叔叔如此仗义，卢叔叔既应允给阿咪医治眼疾，自是欣喜，感激涕零，正要再次拜谢，卢立松却沉下脸来道：“我最讨厌这套俗礼，以后不可如此！”狗伢子听了，做了一个鬼脸，伸伸舌头，不再说了。

　　话说三人来到集市，先买了些日常用品，又给林张氏母子选购几身衣服。回到店中，卢立松抓了三包中药，捡齐银针，同狗伢子回斗笠坪来。罗汉竹与二人暂时告别，按下不表。

　　卢立松和狗伢子一路走来，谈笑风生，甚是高兴！卢立松从狗伢子的说话中，了解到他母子一些实情。回得家来，见阿咪坐在里屋，忙喊道：“阿咪，卢叔叔帮你治眼睛来了。”二人进得屋来，林张氏让座、泡茶，甚是热情。这时狗伢子拿出叔叔们在城里为家里买的日常用品和选购的衣服。把在城里看到和所做的事情细细告诉阿咪。林张氏自是欢喜，又说了一番感激之言。在谈话中晓得罗汉竹没有同来，林张氏又夸了他几句，是个难得的好人。

　　卢立松用过茶饭，吩咐狗伢子扶着阿咪坐好，自怀中取出银针，在相应的穴位施行针灸疗法，随后进行按摩。并对林张氏道：“大嫂，只管安心养病，按时服药，眼睛复明的希望是没有问题的。好人自有天相嘛！你行动不便，伢崽年幼，我每隔三天带药进山，为你治疗，只管放心。”林张氏再三道谢：“这样做，真是太麻烦先生了，小妇人何以为报？只好来生当牛作马，再报大恩大德。”说着流下两行热泪。卢立松再三安慰她，告别回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