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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 站——对一个客家县(宁化)的描述和观察

2010-3-15 11:26| 发布者: level| 查看: 10472| 评论: 0|原作者: 何葆国|来自: 网络转载

 

  第一章 千年圣火

  1、站岭怀古
  这是一条在田野山脉之中蜿蜒不尽的千年古道,伴随山涧淙淙的溪流,向着
深山丛林绵延而去。
  这是一条用石头砌成的山径小道,最宽处不过一米,有些路段已经损毁,裸
露出刺眼的黄土,许多路段被茂密的草木挤得非常狭窄。山风吹来,两旁的灌木
野草哗哗哗地晃动起伏,树叶藤蔓不时刮到我们身上来。脚下的石头大小不一,
随着峰回路转,无规则地铺砌成平缓的路面,年久日深,石头呈现着一种幽静的
光亮,这像是无言的陈述,多少年来,多少脚步从上面踏过?
  这是一条曾经喧闹和辉煌的客家之路。岁月悠悠,时光如流,一千年之后,
我们一行四人的脚步踏破了这条古道的沉寂。霍霍生风的行走惊起婉啭的鸟鸣虫
叫,这啁啁啾啾肯定和一千年前的声响相仿佛,那奔流的山溪更是年复一年地唱
着同一支歌。穿过一个个葳蕤的小树林子,拐过一道道和缓的弯谷,爬过一座座
低矮的坡岭,我知道,我们的脚印和一千年前的客家先民的足迹叠加在一起了。
  永嘉之乱、唐末兵燹、宋室倾覆,客家先民几度举族南迁,辗转吴楚,流徙
皖赣。也许,他们来到石壁只是长期流亡生活的一个偶然,也许,这一切都是命
运安排的定数。
  不管怎么说,这个叫作站岭的隘口便是客家先民进入石壁的最主要的通道之
一。假如时光可以倒流,在这山道上行走的就不会只有我们四个人,而是一群又
一群扶老携幼、肩挑手扛的南迁“流人”。恍然之间,我们的脚步声消失了,响
起的是一千年前那杂沓而沉重的步履……从烽火连天的中原夺命逃奔,后生搀着
老人,大人牵着孩子,当家的汉子挑着锅碗瓢盆,背上背着祖先的骨殖,一路向
南,向南——一站站远离故里,一程程回首中原,在他们的脚下,寒暑交替,千
年的时光匆匆流逝。
  这就是客家人,从遥远的历史册页里向我们走来,一路风尘仆仆,历尽千辛
万苦,走出了古老汉族的一支新民系,铸就了一个人群的坚韧品格。其实,当人
类从地上第一次直立起身,蹀躞着走向前方,人类的文明就开始了,中国人五千
年的文明也是从旷古的蛮荒一步步走来的,客家人行走的形象在华夏大地上阐释
了一个新民系的恢宏气慨和硬颈精神。
  我们终于走到了站岭隘口,迎面就是一座残破的古亭。其实这是两座一体相
连的石亭子,就像是连体兄弟一样。这里也是福建(宁化)和江西(石城)的界
岭,福建这头的亭子叫作“片云亭”,江西那头叫作“介福亭”。
  片云亭的梁柱已荡然无存,左边的一堵墙也坍塌了,长出了一人多高的茅草,
地上杂草丛生,可以看出,很长时间没有人来过了,显得如此荒凉和破败。右边
的墙壁上嵌了一块碑记,字迹漫漶不清。陪同我们的宁化文化人老罗一声叹息说,
前年他来片云亭时,屋顶上还有一根大梁的,没想到现在都掉到地上朽烂了。这
不能不让人感叹风雨霜雪的破坏力,连坚硬的花岗石也刻下了斑驳的痕迹。
  介福亭保存得稍好一些,墙上一块碑刻还能辩认出大意,“此石(城)宁
(化)孔道也……康熙六年捐资创新亭也……施茶历有年矣……”三根屋梁上还
写着粗大有力的毛笔字,纪录着三次维修的年代:咸丰6年、光绪31年、民国30
年。
  站在这年久失修的古亭里,四周吹来的山风吹得那些包围亭子的茅草哗哗直
响,让人恍然置身于车辚辚、马啸啸的久远年代,仿佛看见客家先民在这崇山峻
岭之中的艰难跋涉。
  夕阳西下,暮霭浮动。古亭、古道,还有山下的古镇、古桥、古祠……所有
的一切,全都掩映在一片苍凉之中。
  残阳如血,青山似海。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只有越来越浓的山岚向我们扑来,铺天盖地似的。
一个古老的命题,再次从我心头上升起,我面对着这莽莽苍苍的大山追问:
  客家人——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
  那些客家先民的身影隐约闪现在苍山古道之间,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鸟啼……


  2、石壁的前生今世
  石壁,古称玉屏,这个被数以百计的客家谱牒所记载的地名,这个被数千万
客家人所默诵的名字,在中国地图上却是难于查寻,因为现今的石壁只不过是宁
化县辖下的一个小镇。
  然而,在历史上,还没有宁化县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石壁。那时的宁化叫作黄
连峒,名不见经传,而石壁“层山叠嶂,附卫千里”,民谚说“石壁三十六窝,
七十二棚”,又说“禾口府,陂下县,石壁是金銮殿”,这一方面描述了石壁地
域辽阔,另一方面强调了石壁的中心地位。那时的黄连峒人,对外都说自己是石
壁人。历史上的石壁应该包括现在宁化县的西部地区,甚至可以指称现在的宁化
全境。
  因为,石壁早已不仅仅是个地理的概念,而更是一个文化的意象,其所蕴含
的文化内涵令人心弛神往,魂牵梦绕。
  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我第一次来到石壁,汽车行驶在宽阔的公路上,让
我有些意外的是,公路两边是坦荡如砥的田野,一垄垄的地里长出了翠绿的烟叶,
纵横成行,迎风摇曳。在闽西北山区,很难见到这么开阔和广袤的原野,还有众
多的溪流交织成网,既便于灌溉又利于航运。陪同我的大学同学张仁明正是石壁
的客家子弟,他不无得意地说,假如石壁不是一片平坦的沃土,当年我的祖先可
能就不会在这里定居了。
  遥想当年,从江西石城爬上站岭隘口的南迁“流人”,一眼望见山脚下一马
平川,百里林涛,万顷荒原,那会是何等的欣喜若狂。
  多少年的惊惧逃奔,多少年的茫然南下,这些客家先民们早已疲惫不堪,在
他们的内心里,对稳定生活的渴望,犹如鱼儿对水的渴望一样。现在,这么一块
平畴的土地出现在面前,北面有巍峨的武夷山脉,天然屏障一样地阻挡着中原的
烽火与战祸,而且境内河流纵横,西溪是闽江源头之一,淮土溪是贡水的源头,
贡水流到赣州和章江汇成赣江,直流入长江,汀江也发源于此,流经长汀,进入
粤东后和梅坛河汇成韩江。莫非这是上苍的恩赐?抑或是祖先的庇护?这群衣衫
褴褛的人齐刷刷跪在了地上,热泪长流。现在,终于有了一块安宁的土地让他们
休养生息,他们不想再走了,他们真的累了。于是,石壁的空中升起了客家先民
的袅袅炊烟,他们搭起茅草屋,盖起窝棚,中原带来的犁铧翻起了肥沃的黑土,
地里长出了绿油油的禾苗……
  这块拥有天然屏障的宝地终于有了新主人,他们是以客人身份闯进这块土地
的,后来逐渐被称作客家人。


  3、早期客家先民的乐土
  翻开厚厚的历史册页,我们发现早在客家人到来之前,这块土地上生活着百
越人,他们是南蛮族的传人。《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载:“越王勾践,其先禹
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之庶子也。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文身断发,披草莱
而邑焉。”这个有着华夏族禹的血统的南蛮强人,卧薪尝胆,终于在公元前473
年一举灭吴,从此南蛮统称为越。然而一百多年后,越被楚灭亡,越人纷纷逃往
闽粤,星散四处,故称百越。活跃在黄连峒的便是其中的一支或数支百越人。这
些土著居民在一些史书上泛称作“蛮獠”。
  其实在更早的时候,比如一、二十万年前,这块土地上便有了古人类的活动。
1982年,中国科学院古人类古脊椎动物研究所的专家三次在湖村镇的老虎岩考察
和挖掘,挖出了大熊猫、剑齿虎、犀牛等9目18种第四纪脊椎动物化石,证明了
这一说法。在老虎岩的洞口,还发现了野牛、水鹿等动物骨骼,上面还留有人类
砍刻的痕迹,所以专家推论,在一万多年前,宁化已经有了人类繁衍生息。
  这块地旷人稀的土地在汉武帝时期,由于百越人被强行迁徙,而显得更加空
旷。《汉书*南越王传》载:“诏军吏皆将其民徙处江淮之间,东越地遂虚。”
一个“虚”字可见当时的景象。这时,已经开始有中原汉人迁入石壁。根据族谱
记载,已有管、钟、邓、许、巫、陈、丘、罗等姓汉人在石壁生活,但是人数还
是非常有限的,生产力水平也很低。
  八王之乱后的西晋王朝处在风雨飘摇之中,永嘉4年(310年),怀帝被匈奴
军队捕获杀害,洛阳城破,更有三万多士兵民众死于异族的屠刀之下,史称“永
嘉之乱”。紧随其后,长达136年的“五胡乱华”开场了,中原大地从此陷入惨
烈的人间地狱,胡骑过处,一片刀光血影,一座座城池化为废墟……这时,中原
汉人面临的是这样一个生死决择:逃,或者死。
  不论是衣冠士族,还是贫民贩夫,都做出了一个相同的选择:逃,向南方逃
命。历史上一场空前绝后的大逃亡拉开了序幕,这便是客家人的第一次大迁徙。
  这些历经九死一生的客家先民来到了江淮流域的广大区域,跑得快的进入了
江西鄱阳湖流域和赣江流域,总算远离了中原的战乱,许多家族几经辗转,多方
流徙,意外地进入了闽地,在深山密林中惊喜地发现了石壁这块世外桃源。
  翻开那些发黄的客家族谱,薄脆的纸页还清晰地记载着一千多年前的信息。
  梅县《邓氏族谱东汉源流序》:“永嘉末年,后越石勒作乱,伊时有号伯通,
叔筱公,友爱感天,全一家命脉,救一方生命,即宁化石壁乡是矣。”
  蕉岭《钟氏族谱》:“晋代,二十八世钟先之曾孙钟贤,避难南迁江苏金陵,
因岁荒转徙江西虔州再迁兴国。钟贤之子钟朝自兴国移居宁化石壁。”
  梅县《丘氏族谱传序》:“河南丘氏,先世自东晋五胡之扰南迁,入闽南而
徙之宁化石壁。”
  石壁这块丰腴的土地迎来了早期的客家先民,他们披星戴月辛苦劳作,开荒
播种,进山伐木,筑坝修渠。只要肯洒下汗水,地里就能长出庄稼。这时土著居
民主要是畲族,这是个民风纯朴的族群,虽然彼此之间偶有磨擦,却大体上能够
相安无事。在漫长的岁月里,远离中原故土的创伤慢慢抚平了,然而故土难忘,
“方言足证中原韵,礼俗犹留三代前”(清黄遵宪《已亥杂诗》)。不管怎么样,
生活都要继续。客家先民在石壁建起了新的家园,劳作生产,繁衍子孙,开始安
居乐业。


  4、英雄出现的年代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当这方水土开发到一定阶段,这方人开化到一定程度,
他们中间就必然要出现一个英雄。
  隋朝末年,天下大乱,注定中的英雄在石壁(黄连峒)横空出世了。
  这个英雄叫作巫罗俊。
  历史的尘烟弥漫了英雄的身影。现在,我们只能从史册的片言只语和客家先
民的传说中,追寻英雄的业迹。“其时土寇蜂起,黄连人巫罗俊者,年少负殊勇,
就峒筑堡卫众,寇不敢犯,远近争附之。”大明遗民李世熊在清朝康熙年间编撰
的《宁化县志》里,为我们描绘了一个少年胆识超人的形象。
  巫氏族谱记载,巫罗俊先祖是在西晋末年从山西平阳府迁徙山东兖州的,后
来辗转迁入福建南平,隋朝大业年间,巫罗俊随父“再迁闽之黄连峒,斩荆棘,
开疆土”。巫罗俊率众构筑的城堡,早已湮没在岁月的深处,无迹可寻,然而在
那时候,它却是石壁民众的太平乐土。
  在劳动中,巫罗俊的才干得到了锻炼和发挥。他组织了一大批民众垦殖开发,
走进深山老林采伐树木。一棵棵大树砍倒在地了,建房造桥也用不了这么多,那
就运到外地卖掉吧。境内溪流纵横,是闽江、赣江和汀江的三江源头之一,砍伐
下来的木材很方便就能送入河中,顺流而下,直抵长江中下游的发达地区。史书
载,“泛筏于吴,居奇获赢”。巫罗俊的组织才能和经营意识取得了丰厚的回报,
石壁到吴地的航运,使一个偏僻的蕞尔之地和繁华的吴地建立了一种密切的联系,
商业、文化方面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这对石壁的发展无疑起到很大的促进作用。
  石壁土壤膏腴、稻田阡陌、沟渠纵横、林木成行。“栽禾笔笔直,明年有米
食,栽禾栽得翘,明年有米粜。”安定与富足,使石壁在周边许多区域小有名气,
陆续又有一些中原南迁汉人和畲族人迁入。越来越多的民众拥戴巫罗俊,他销售
木材的获利也越来越大,于是,他组织更多的人更大规模地开荒垦殖,史书称当
时石壁“地旷齿繁”,已是一片兴盛的景象。
  唐贞观三年(629年),四海升平,八方宁靖。巫罗俊看到石壁(黄连峒)
的兴盛,心里一方面是高兴,另一方面却是忧虑,因为“版籍疏脱”,这里变成
了被唐王朝遗忘的角落,要是想发展得更快一些,没有正式的建置怎么行?这时,
他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赶往长安,上书唐太宗,请求中央
政府“授田定税”,在石壁行使行政权力。唐太宗自然很高兴,“因授巫罗俊一
职,令归剪荒以自效”。不过那时办事效率也太低了,直到唐乾封二年(667年)
才正式批准建镇,是为“黄连镇”,石壁终于名正言顺地纳入了唐王朝的版图。
巫罗俊不仅仅是民间领袖,更是朝廷命官,在他的领导下,黄连镇进一步地开拓
和发展,其境域东至桐头岭,西至站岭,南至杉木堆,北至乌泥坑,包括今天的
宁化全境和清流、明溪两县的一部份。
  巫罗俊辞世后,人们对这位客家先民的优秀代表崇敬有加,专门为他建造了
祭祀的土地庙。1992年8月,世界各地的巫氏后裔更是捐献巨资,修建了规模庞
大、蔚为壮观的“巫罗俊怀念堂”。这座飞檐斗拱、雕龙画凤的仿古式殿堂,寄
托着人们对客家祖地的开拓者和奠基人的深切缅怀。
  黄连镇另一个英雄人物罗令纪,他的曾祖父罗万发是巫罗俊的得力助手,在
他成年之后,以足智多谋和宅心仁厚赢得民众的拥戴,成为黄连镇最有影响力的
地方领袖。史书对他的记载少之又少,但他奏请黄连镇升格为县,居功至伟,却
是至今宁化县36万民众感念不已的。
  这是在唐开元十三年(725年),黄连镇正式建制黄连县,隶属建州。据说
建县第二年,朝廷委派官员到黄连县巡视,发现这里物阜民丰,到处安乐升平,
唐玄宗听到汇报后,龙颜大悦,下旨黄连县三年赋税不必上缴国库,留作县用。
  唐开元二十六年(738年),设汀州,黄连县划归汀州。天宝元年(742年),
黄连县更名宁化县,意为宁靖归化。
  没有资料显示,罗令纪在黄连县(宁化县)建制之后担任过任何正式的官职。
但是这位建县功臣,他的影响力在民间却是不言而喻的。唐大历十二年(777
年),罗令纪逝世,宁化人为他建了一座土地庙,供奉着他的塑像。崇敬一个人,
就拜他为土地神,这在别处尚不多见,想来也是一件颇可玩味的事情。土地是所
有人安身立命之处,人们不求鬼神,而请先辈英灵来保佑,表现出何等的信赖和
敬重。
  罗令纪和夫人的合葬墓现在湖村镇店上村的一座山头上,石砌的墓坪不大,
整洁敞亮。数天来陪同我们采访的宁化文化人老罗,算来肯定也是罗令纪的后裔
了,他好几次兴冲冲地告诉我们说:罗令纪墓地所在的山是狮形的,它对面的山
叫牛岗,店上村每年都在牛岗上搞牛会,那么多的牛都放在牛岗上,全都成了这
边狮子的牺牲,你说这狮子一年到头有供品,风水能不好吗?


  5、进入石壁:客家的形成
  唐朝末年,天下动荡。盐贩出身的黄巢应试落榜后,写下了一首诗《不第后
赋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
甲。”语气里杀气腾腾,表达了一种杰傲不驯的气慨。唐乾符三年(875年),
黄巢募众响应王仙芝起义,后来成为起义军最高统帅,号冲天大将军,把大唐江
山搅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乾符五年,义军渡江南下,由浙江进入福建,攻克福
州,之后沿海岸南进,于次年九月攻占岭南重镇广州,同年冬,大军北伐,直捣
洛阳。历史学家周谷城在《中国通史》里说,“十年之内,中国的疆土,大部都
经其攻战过。”客家学大师罗香林在《客家源流考》中写道:“总计黄巢自发难
至称帝,中间曾经其荼毒的,以今日省份计,前后殆达十数省……惟江西东南部、
福建西南部及广东东部东北部,侥幸未受巢害,比较堪称乐土。”
  战火纷飞,生灵涂炭。中原百姓再次踏上了漂泊逃亡之旅,原来迁居长江流
域和赣江流域的南迁汉人也不得安生,只能携家带口,背井离乡,忍痛告别生息
了几代人的家园,继续往南方逃生。这也就是客家人的第二次大迁徙。
  兵荒马乱,到处是杀戮和混战,哪里才是可以苟全性命的避风港?何处才是
可以休养生息的桃花源?
  这些仓皇南下的汉人翻山越岭,餐风宿雨,一路向南走。也许是苍天可怜那
些无助的人,他们偶然穿过站岭隘口,来到了石壁,惊喜地发现这里原来就是梦
想中的避祸乐土。还有些南迁的家族,却是早就听说了石壁的声名,或者已有亲
友在石壁开基生息,便千里迢迢直奔石壁而来。
  石壁,像一只母亲的手,擦去了无数难民脸上的泪珠。石壁,这块拥有天然
屏障的土地,像避风港一样接纳了许多漂泊的小船。据不完全统计,这次绵延百
年的迁徙,迁入石壁避难定居的人有54姓以上。各个姓氏的族谱记录了这一非同
寻常的历史事件。
  《刘氏族谱》:“一百二十世祖于唐僖宗乾符间,因黄巢起义,为避战乱携
子孙避居福建长汀宁化石壁村择地立业。”
  《官氏族谱》:“官膺,本姓关,(山西)解梁人。黄巢起义后,与祖母避
宁化石壁,改姓官。”
  《唐氏族谱》:“西晋永嘉之乱迁于江西,至唐末迁居福建宁化。”
  《杨氏族谱》:“胜二郎仕唐,居延平,因黄巢之乱举家卜隐宁化石壁杨家
排。”
  《温氏族谱》:“唐僖宗时(874年),同保为避乱自石城移居宁化石壁。”
  《罗氏族谱》:“唐末有铁史公之子景新,因避黄巢之乱,与父母分散于虔
州,乃迁闽省汀州宁化县石壁洞葛藤村紫源里家焉。”
  《崇正同人系谱》:“唐之末年,有宗室李孟,因避黄巢之乱,由长安迁于
汴梁,继迁福建宁化石壁乡。”
  这些粗略简要的文字后面,却是一个个惊心动魄的家族逃亡故事。修于明洪
武十年(1378年)的石壁《张氏族谱》则较为详细地记载了张氏迁居石壁的经过:
唐末姑苏张家巷有个张惟立,生有三子,老大张龙进士出身,官至工部侍郎,老
二张虎,老三张麟。唐朝灭亡后,张氏父子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打听到张龙有个
同科进士在汀州当官,张父便叫次子张虎前往探路。张虎从苏州到九江,走陆路
到了石城,翻过站岭来到石壁,“爱其山川蓊郁,返而举家徙是”。春秋更替,
改朝换代,一百多年后,张虎弟弟张麟的五世孙张瑞祯,宋嘉定年间考中了进士,
也当了不小的官,却因抗金不力被降职,调任江西乐安县令。当忽必烈强渡长江
时,宋朝民众纷纷南逃,张瑞祯想起其先祖张虎一百多年前开基石壁,便携家带
口,一路直往石壁逃命而来。据说跟随张瑞祯逃往石壁的有一千户人家,他们到
了石壁之后,住在一块较高的山岗上,中间一块平地,四周围都是峭壁,这个地
方便叫作“千家围”。
  在宁化采访的那些日子,我和摄影师老曲、小罗,游走各个村落,随时都能
看到各个姓氏的祠堂和家庙,这就是客家人祭祀祖先的地方,人口较少的一姓一
祠,人口多的一姓数祠,如现在的石壁镇就有10座张氏宗祠,曹坊乡的黄坊村则
有4座黄氏宗祠,有的公祠饱经风雨,显得破旧了,有的则是修葺一新。对祖先
的顶礼膜拜是客家人的传统,似乎没有一个民系比客家人更喜欢祭拜祖先了,而
那些发黄的族谱大多秘藏在祖先牌位下面的箱柜里。我想,这是因为客家人有着
感恩之心,感念他们的先祖从战乱连连的中原南迁而下,九死一生,大难不死,
方才有了他们这些子孙后代。
  客家人的第三次大迁徙是由于靖康之难和辽金南侵引发的。公元1127年,金
兵攻陷宋都汴梁,掳走徽、钦二帝,宋王室落荒而逃,逃到杭州建立了史称南宋
的政权。在这动荡不安的时代,人们如果不愿意等死,唯一能够选择的就是,逃。
于是,由北向南的官道上挤满了颠沛流离的难民,一批又一批的人涌进了赣粤闽
三省交界地带,许多人幸运地走进了石壁。
  一家又一家,一姓又一姓,一年复一年,一代复一代,八千里路云和月,随
着南迁汉人的陆续到来和繁衍生息,迁入石壁的约有63姓以上,石壁人口迅猛增
长,北宋元丰年间仅有15000人,二百五十多年后的南宋宝佑年间,却涨到了11
万多人。
  此时,在这块以石壁为代表的南迁汉人聚集地——“赣粤闽边地大本营”,
人们操着相似的口音,用相同的方式耕种,又流行着相近的习俗,这群有着共同
的文化背景和命运遭遇的人,便逐渐形成了一个新的客家民系。
  一个民系的形成必定是漫长的,而且要经过长期的磨厉和积累,然后逐步孕
育、生长和成熟。尽管目前学术界对客家民系形成于何时,尚有不同的观点,但
“两宋说”还是得到了较多的史料支持,被广大专家学者所接受。在我看来,学
术争论是有必要的,不过,现实中的文化认同感更重要。在宁化采访的那些天,
适逢台湾客家文化之旅参访团来到石壁祭祖,气氛庄重热烈,一个白发苍苍的老
者在仪式上发言,声若洪钟地说:“我们都是客家人,我们都是中国人。”是的,
在客家公祠的玉屏堂里,摆放着一百多个姓氏的祖先牌位,这些从中原流徙而来
的人,虽然后来被唤作了客家人,却同时也是汉族人、中国人。


  6、走出石壁:客家的壮大
  星星还是那个星星,石壁还是那个石壁。但是往日人烟稀少的石壁,到了南
宋时期却是人满为患。
  这是一片宽容的充满母性的土地,向流离失所的难民们敞开了母亲般的胸怀。
失去家园的中原百姓在这里重建了家园,他们和本地土著畲族人在不断的磨合和
交融中,相互学习和提升,同时也顽强地保留着自己的族群意识。一千多年来,
反复不断的迁徙和苦难深重的命运,给这个新的民系打上了太深的烙印了。这就
是客家人的坚韧和执拗。
  也许这里有必要补叙几句。尽管,“客家”(“客家人”)这个名称正式出
现在历史文献上,不过300年左右,即在清朝初期,但客家民系此前业已形成
(在不同时期不同区域,分别有“流人”、“流民”、“侨人”等不同叫法),
却是不争的事实。其实也正是因为在宋末和明清之际,客家民系大量地从居住地
向五湖四海迁移,引起其他民系的关注和震惊,方才得到“客家”这一称谓。
“年深异境犹吾境,身入他乡即故乡。”从他称到自称,一个族群的文化认同感
由此得到了强化。清朝著名的客家诗人黄遵宪有诗云:“中原有旧族,迁徙名客
人,过江入八闽,辗转来海滨。”
  还是回到石壁吧。许多次漫步在客家公祠后面长长的“客家之路”,两边竖
立着许多姓氏的石碑,每次都看到许多人在寻找自己的姓氏,一旦找到了,便高
兴地驻足察看或拍照留念。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每个人心里都顽固地萦绕着这
一人生的基本命题。
  远离战火,物产丰饶,使得石壁成为客家人最重要的大本营之一,但是新的
困扰出现了,过于密集的人口让石壁不堪重负,就像一个母亲纵然奶水丰富,面
对众多嗷嗷待哺的孩子,也一样显得无可奈何。
  这时候,只有一个选择:走!向外面走!客家人本来就是从遥远的中原一路
走来的,现在,歇了一程了,应该继续向远方走去了。走,不停地走,这似乎就
是客家人的宿命,为了生存,必须走,只有走,才能生存。
  于是,整个家族一起走了,多个兄弟中的一个或几个走了,他们收拾行装,
告别这块生活了好几代人的土地,告别亲朋好友,然后向着陌生的远方走去。他
们走向闽南,走向粤南粤西,走向广西、云南、四川,走向湖南、贵州、陕西,
有的返迁上代流居地赣南,有的重返遥远的中原河南,有的渡海往台湾、香港,
有的“过番”到南洋……
  许多黄氏家庭有了自己的习惯,子女长大成人了,只留长子在身边,其他的
就迁往外地谋生。被尊为客家李氏一世祖的李火德,父亲李珠,生有五子,分别
以金、木、水、火、土命名,李火德在石壁出生长大,在宋宝庆二年(1226年)
由石壁迁居上杭,除了老大李金德留在父亲身边,其他兄弟李木德、李水德、李
土德也分别迁往杭州、邵武和清流。
  其实,在此前漫长的岁月里,定居石壁的客家人也有流动的,不时向周围地
区迁移。他们的身上流淌着不安分的血,迁移对他们来说,变成了家常便饭似的,
只要哪里更适宜生存,他们就往哪里移动,这里不行就再换一个地方。不过,这
些迁移都是自发的,规模很小,人数也不够多,许多还是即兴式的迁徙,说走就
走,在历史上只留下淡淡的印迹。
  宋末和明清之际的迁徙则完全不同,史称客家人的第四次大迁徙。客家人从
石壁,从所有客家大本营,向着全中国,向着全世界播衍。这是客家史上的大事
件,让我们想象一下,一群又一群的客家人走在山路上,爬山涉水,向着远方不
停地走去,那是多么悲壮的场面。
  清末民初,客家人又有一次大迁徙(即第五次大迁徙),起因虽有不同,但
同样是从赣粤闽的客家大本营向四面八方迁移,还有大量的人是从客家迁入地再
向陌生的外界继续迁徙。
  红色文人郭沫若在《少年时代》中写道:“我的祖先是福建移来的,原籍是
福建汀州府宁化县。”英籍华裔作家韩素音在《伤残的树》中写道:“我的祖先
姓周,来自广东省梅县,移居四川大概是在1682年到1701年。”资料显示,郭沫
若的祖先是在清朝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由宁化迁往四川乐山的,而韩素音的
祖先先由宁化迁往梅县,再迁往天府之国。
  正是因为客家人绵延不尽的迁徙,使得全世界有太阳的地方,就有客家人。
  据不完全统计,从石壁迁出的姓氏,在北宋有9姓,南宋有32姓,元朝有9姓,
明朝有14姓,清朝则有数十姓,至于走出石壁的人数有多少,历史已经无法提供
一个确切的数字,但是石壁的人口从南宋最高的11万之众到明清之际骤然降至3
万人,便可以让人由此想象一下,那支陆续走出石壁的人群有多么庞大。
  从某种意义上说,客家人正是因为走出了小石壁,才得以拥抱大世界。
  毕竟石壁太小了,只有走出石壁,这个永远在路上的民系才能够发展壮大,
就像一棵树,如果把它栽在花盆里,它注定只能是一株盆景,只有让它长在大地
上,根系伸向四面八方,它才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7、绿叶对根的情意
  如果把石壁比作一棵大树,那么,遍布全国二十个省(包括台湾港澳地区)
近三百个县市的六千万客家人,分布在全世界五大洲八十多个国家的一千万客家
人,(注一)就差不多全是这棵树上的叶子了。
  根据最新的统计材料,在客家民系孕育、生长的一千多年的时间里,曾经在
石壁开基定居、短暂滞留、经过中转的姓氏达203个,而从这里向全国全世界迁
移的姓氏则有152个。
  每个姓氏后面,有多少人在中国大地上流动、在世界各地之间漂泊?
  如果每个姓氏都是一支涓涓细流,这么多姓氏就汇成了一片浩瀚的大海。
  这就是客家人,从小小的石壁走出,播衍全球。
  走出石壁,客家人的第一站就是相邻的长汀、上杭和武平。因为距离不远,
往来方便,很多人就在这里先落脚了,看看能否发家兴旺,如果不行,那再往外
面走也不迟。根据这三地的志书和族谱来看,从石壁迁往该地的姓氏都有数十个
之多,且多为人口众多的大姓,如李、张、黄、吴、陈、谢、赵、石、罗等等。
  广东梅州地区是客家人走出石壁之后最主要的目的地之一。英国传教士艮贝
尔1912年发表了《客家源流与迁移》,文中写道:“岭东之客家,十有八九皆称
其祖先系来自福建汀州府宁化县石壁村者。按诸事实,每一姓的第一祖先离开宁
化而至广东时,族谱上必登著他的名字,这种大迁徙运动自始至终皆在十四世
纪。”客家学大师罗香林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著作《宁化石壁村考》中说道:
“广东各姓谱乘,多载其上世避黄巢之乱,曾寄居宁化石壁村葛藤坑,因而转徙
各地。此与客家源流问题,关系颇巨。”晚清黄遵楷在《先兄公度事实述略》中
说:“嘉应一属,所自来者,皆出于汀州宁化石壁,征诸各姓,如出一辙。”清
光绪年间,温仲元也在《嘉应州志》中写道:“梅州人民抗元的壮烈,闽之邻粤
者,相牵迁移来梅,大约以宁化为最多。所有戚友询其先世,皆来自宁化石壁
人。”一批又一批的客家人齐聚梅州,风起云涌,发奋图强,客家民系在此定型
成熟,客家文化也进入了一个黄金时代。
  赣南也是石壁的近邻,如果说,宋朝以前,客家先民从赣南迁往石壁,而在
宋朝以后,特别是明清时期,则是由石壁返迁赣南。有学者在赣南宁都县进行田
野调查,发现明清两代从福建迁入的原籍清楚的171个自然村,其中140个村来自
宁化、建宁,31个村来自上杭、连城。赣南许多姓氏的族谱也记载了祖先在赣南
和石壁之间迁入迁出的有趣现象。如《卢氏族谱》:“宋嘉定十二年(1219年)
自江西虔州迁居宁化石壁,子孙返迁赣州安远、兴国县。”《邹氏族谱》:“宋
时自江西南丰迁建宁,再迁宁化,后裔于清代迁江西石城。”那时人们的流动不
需要有暂住证,方才显得这般自由自在,令现代人不由有些感叹。
  遥远的四川、广西等地,在明清时期也涌入了大量的客家人,他们有的是从
石壁直接抵达的,几千里路对这些多年漂泊的客家人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了。他
们有的是铁一般的脚板和意志。抗法名将刘永福的祖先在明弘治年间,从石壁迁
往广西博白,另一个抗法主战派唐景崧,他的祖先在明末永历年间从石壁移居广
西灌阳;郭沫若的祖先郭有元则是在清乾隆年间从宁化千里迢迢走到四川的,据
说他脚穿草鞋披着蓑衣,身上背了两只麻袋。当然,有许多移居四川、广西的客
家人是从长汀、梅州和赣南等地启程前往的,这些从石壁迁入的客家人,也算是
歇了一程了,为了前程,他们继续放逐自己。朱德的祖先也正是在这一时期从广
东韶关迁居四川仪陇的,而孙中山的祖先则从赣南宁都搬迁广东香山。
  更遥远的台湾、香港和南洋各国,处在烟波浩渺之中,对于长年生活在山地
之间的客家人来说,像是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这些大多不谙水性的客家人还
是勇敢地踏上简陋的小木船,划向波涛滚滚的彼岸。台湾、香港处处留下了客家
人的足迹。据统计,台湾有97姓的人与石壁有缘源关系,而香港二百万人客家人
则大多是石壁客家祖先的后裔。18世纪,先祖由石壁迁入梅县的客家人罗芳伯远
渡重洋,在印尼婆罗州建立了乌托邦式的客家人社区“兰芳共和国”。石壁客家
人李火德迁居上杭,其子孙后来也闯过惊涛骇浪来到新加坡,几百年后,在这李
氏后裔里出现了一个新加坡总理李光耀。根据族谱排列,李光耀是李火德的第28
世裔孙。
  饮水思源,寻根问祖,慎终追远,这是人类的本性。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每个人都对自身有着最本质的追问。美国黑人不远万里来到非洲寻根,而全中国、
全世界的客家人追循着祖先的足迹,从五湖四海汇聚到山高水长的石壁……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许多来自大洋彼岸和海峡东岸的客家乡亲,带着族
谱,按照族谱的记载,一路寻寻觅觅来到石壁。可是,历经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
光淘洗,许多姓氏的祖祠和家庙已经荡然无存,这些远道而来的客家人只能在村
中老者的指引下,在田野上和废墟中找寻先祖的遗迹。他们内心里又激动又遗憾,
最后只能捧一撮土,掬一杯水,装进专门的塑料袋子,带回家里当作圣物一样珍
藏起来。
  为了让所有的客家乡亲有一个缅怀先祖、寄托思念、倾诉衷情的地方,宁化
县政府在海内外客家人的帮助下,投入巨资兴建了气势磅礴的客家公祠。在东南
亚实业界声名卓著的客家人姚美良代表数千万客家人说出了心声:穆斯林有他们
的圣地麦加,现在客家人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朝拜圣地了!
  是的,客家人有福了,犹太人有他们的圣城,天主教徒有他们的梵蒂冈,藏
族同胞有他们的布达拉宫,现在客家人有了他们的石壁客家公祠。
  当你从县城驱车出发,经过了现在石壁镇区,远远便会看见金碧辉煌的客家
公祠巍然屹立在土楼山上,犹如巨龙,雄伟庄严的气势,让人无比震撼,四周围
一片青山绿水,又让人感到特别亲切。
  这就是所有客家人的总家庙,这就是所有客家人魂牵梦绕的圣地。客家公祠
在1995年10月16日落成时,宁化县政府立碑铭记:


  客家乃中原华胄。永嘉之乱,唐末兵燹,加之黄河水患,度日维艰。为生存,
求发展,客家先民,数度举族南迁。辗转吴楚,流徙皖赣,荜路蓝缕,汇集于宁
化石壁盆地间。
  石壁,亦称玉屏,处福建西隅,以武夷作屏障,十里平川,百里林涛,万顷
荒原。百余姓先祖挥洒血汗,垦荒拓殖,生息繁衍,儒家风范,薪火相传。客家
文化在此发源,客家民系于斯诞生。
  迨至南宋前后,谋拓展,再迁数省,渡重洋,四海扎根。开拓进取,不避艰
险,英才辈出,建树非凡。
  客家后裔,情牵故园,倡建公祠,慎终追远。公祠由宁化县人民政府斥资,
客家贤哲襄助兴建,于壬申奠基,乙亥建竣,聚百余姓先祖于一堂,系客家总祠,
祖地灵源。此朝拜圣地,乃华夏子孙凝聚力之体现。四海客家,同祀祖先,励志
图强,携手向前,客家精神,世代绵延。

  从此,每年的10月16日成为全世界客家人到石壁公祠的公祭日。许多次,我
在客家公祠里漫步。虽然我不是客家人,但是我的心情也是那样庄重。敬宗睦祖,
这份情感是超越民系的,甚至不分种族、国界,人同此心。客家公祠的正殿是玉
屏堂,神坛上供奉着152姓的客家先祖牌位,左昭右穆,共享香火。后面是文博
阁,为二层仿古楼阁,分设客家历史文化展室、客家团体联谊纪念品陈列室和客
家谱牒库、客家书刊库。
  一条宽敞的回廊把公祠三部份连成了一个整体,墙壁上挂着一百多个姓氏的
渊源简况,吸引着许多朝拜者和旅游者。找到自己姓氏的人总是兴高采烈,然而
有个老人找到了自己的姓氏,却是淆然泪下,几近哽咽失声,旁边的人一问,这
位老伯居然是来自遥远的南美洲的客家人。他就像回到母亲怀抱的孩子,幸福地
让热泪哗哗直流。
  在这客家圣地,所有的客家人千年为客,今日回家。


  8、千年圣火,永不熄灭
  北有大槐树,南有石壁村。
  在客家人千年的迁徙中,历经的名城大川何其多,却唯独偏安一隅的小小石
壁享此殊荣,这是为何?其实,这很容易理解。
  在历史的长河中,石壁被定格了,成为记忆,成为传奇,成为意象,成为图
腾,成为精神象征,成为文化符号。在客家人的成长发展历程中,石壁像是一枚
鲜明的胎记,永远无法磨灭。
  走进石壁,客家生。
  走出石壁,客家重生。
  在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史上,没有哪一个民系像客家人这样,一生注定行走在
漂泊的路上。
  一路奔走,从北向南,生生不息,永不止步。
  千年迁徙,万里漂泊,祖父埋在了长江边,父亲倒在了赣水中,兄弟葬在了
武夷山脉,但是他们背起亲人的骨殖,继续往南方不屈不挠地前行。
  是什么指引着他们?又有什么激励着他们?
  从远方风尘仆仆地走来,这个坚毅的族群,内心里高举着中华民族顽强不息
的圣火,向着更远的远方走去……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的脚步,九死一生,千辛万苦,他们行走的声音像一
曲悲怆、激越的交响乐,久久回旋在中国大地上。
  相对于永恒的时空,其实人生就是匆匆的过客。没有哪个民系,像客家人这
样真切地体验到了生命的本真。千年迁徙,永生为客,一个“客”字道尽何等悲
凉的雄壮!万里漂泊,何处为家,一个“家”字又倾诉几多沉郁的祈求!
  这就是客家人,高举圣火,从历史辉煌地走来,并将走向辉煌的未来。
  站在石壁客家公祠的“客家魂”石碑前,我想,正是千年不息的迁徙,孕育
了并诞生了客家民系。走在路上,这不正是客家人一种至高无上的生命仪式吗?
  走在路上,永不止步,正是这种与日月同辉的客家精神,创造了璨灿的客家
文明。
  石壁,这个举世公认的客家祖地,请接受我最虔诚的致敬。
  感谢你为中华民族培育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客家民系。


  (注一)
  关于海内外客家人的人数,学术界有着各种推算和估计,存在着不同的推算
结果,有说“五六千万人”,也有说“一亿二千万人”,相距甚大,本文采纳较
为保守的估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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