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期间 “红卫兵大串联 ”回忆

梁德新

文化大革命期间 “红卫兵大串联 ”回忆
                                           梁   豪
1966年秋至1968年秋是中国的非常时期。全国学生停课闹革命，破四旧，揪斗资产阶级当权派，红卫兵大串连，有些地方发生武斗，全国乱哄哄的。那时我正读初中参加了上述活动，是历史的见证人。
一
1966年春，我国的报刊杂志出现批“三家村”文章，夏天北京的大学生成立保卫毛泽东思想红卫兵，掀起了批判党内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刘少奇、邓小平、陶铸的运动。9月全国学生停课闹革，学生们成立红卫兵组织，批判本单位走资本主义代理人的大字报到处张贴。随后是抓人批斗游街，游街的人头戴着纸帽，胸前挂上木牌，中学校长挂的木牌写的是“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XXX”，在旧政府做过事的的老师挂的木牌是“国民党的残渣余孽XXX”，文凭高学术渊博的老师挂的木牌是“资产阶级的学术权威XXX”。这些人都是文化界的精英，他们被红卫兵整得半死，住牛棚，罚劳动。
文物古迹属“四旧，发狂的红卫兵们把图书馆和私人藏的旧书，名人字画搜出来烧，寺庙神像被烧，村中祠堂的祖公像、功名匾被烧。我的家乡是个人文荟萃的客家山村，近百年间正式考上大学的达百人，这些人中有大学校长、教授、工程师、市县级干部，其中当教师的人最多，红卫兵在这些“臭知识分子”家中搜出一万多本被喻为“毒品”书 。搜出的书堆放在村中小学的一间教室里，开批判会的那天在操场上当众烧掉。那时红卫兵的所作所为，有个时髦的词汇是“革命行动”。
二
9月中旬红卫兵开始大串连。10月18日，毛主席在天安门首批接见第一批上北京串连的红卫兵。我的姐在另一间中学读书是第一批上北京的红卫兵，他们回校后受到全校师生的热烈欢迎。她送我一枚毛泽东像章。在那时胸前能有一枚毛泽东像章挂的人是极少，我佩上毛泽东像章的那天，众多的人用羡慕的月光投向我的胸前，使我怪不好意思，甚至有人出高价卖我的像章。
11月全国学生进入大串连高潮，在今天来说是“公款旅游”。我们这些“乡巴佬”们可顺此机会到大城市开眼界。 那时我们同级的11个同学凑合成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举推一个姓黄的班干部任队长。学校出了一张盖上校印证明。11月20日我们从家乡松口出征，上路不足一个小时，我们拦到一辆空货车，热情的司机把我们载到县城东教场的学生接待站。当天晚上住在梅县高级中学的一间教室里。 第二天我们从接待站领到串连费，每人8元人民币30斤全国流动粮票。我们串连的城市是汕头市。我们沿途遇见不少潮汕地区中学生串连队，人数不等多的有五十多人，少的有十个、八个。有一支约60人打着华南农学院旗号的串连队，男女都穿着军装，腰上系着皮带，载着红袖章，背着背包，整齐地列队而行。我们看后羡慕极了。相比之下我们的队伍尤如散兵游勇，出门时我们的旗子是擎着队旗列着队行军，累了旗子扛在肩膀上，后来索性队旗装在背包里。
    2 1日我们在长沙镇过夜，接待站的一位女老师把我们带到长沙中学吃饭、住宿。22日我们进入丰顺县境内，晚上在丰良填住宿。在丰良我第一次洗温泉，几十个人赤身裸体在热气腾腾的汤池里洗澡，我是首次看到感到害羞，入乡随俗,我们一个个跳到汤池里洗个痛快。晚上我们住在丰良中学，因为洗了温泉浴，睡觉时舒服极了。
23日向下一个接待站丰顺的县城汤坑前进，10时许一辆丰顺县制糖厂的大卡车在我们的队伍前面突然停下。原来司机是我们队长的爸爸，黄司机招呼我们上车，把我们载到丰顺县制糖厂吃午饭。这餐午饭吃得饱，每人只收一角钱和三两粮票。下午黄司机又把我们送到了汕头市的红卫兵接待站。
汕头市的红卫兵接待站把我们安排到外马路附近的一家绣衣厂住了8天。我们住在工厂宿舍二楼一间20平方米的仓库，睡在地上两人共一个铺位，盖的是新被子。吃在工厂食堂，每天3角钱1斤粮票，菜有定量，饭任大家吃。按当时串连的规定，串连的红卫兵要到工厂、农村宣传文化大革命的文件精神，到各间学校交流经验。到了汕头市后我们曾到金山中学、市六中等学校看大字报。那时学校留守的学生不多，大都外出串连了，那些留守的学生们也不理会我们这些乡下来的学生，对来自大城市的大学生确格外热情。第三天后，我们把时间用在上百货大楼、去中山公园玩、到图书馆看书，大街小巷游览完后到海边看大轮船。汕头市接待站非常关心我们，回家时派汽车送我们到潮州。我在潮州城东门楼外的湘子桥旁边，花5角钱买了一只猫并送猫笼一只，真是便宜极，我看着猫心里乐滋的。我们在潮州住了两天后坐小火轮回到了家乡松口。
三
1967年1月外出串连的红卫兵陆续回到学校，3月中央下达文件停止大串联。原由是全国上下被红卫兵搞得乱糟糟的。
在串连期间有些胆大的红卫兵强行拦车，坐车不要钱，路费向当地的接待站借，冬天到了穿上城里工人们赠送的衣服。梅县石扇镇人肖龙元当时在梅县劳动大学读书，大串连期间他和两个同学在5个月里跑了半个中国。肖龙元后来成为作家，他把当时的经历写成了5万字的文章。
我们家乡有一个初中三年级学生，家里很穷母亲只给他5角线，出门1个月跑了几个城市，还有钱和粮票带回家中。他出门时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山古佬”，串连回到家后一身光鲜，身穿皮大衣，长得白白胖胖 ，还买回了不少东西。钱从何来呢，是接待站的钱。当时有个规定，接待站可以借钱给没路费的红卫兵回原家 。这些人都是“人精”，他们来到一个新城市红卫兵接待站时对工作人员说：“我们回家路经此地没路费了”，他们回家路费钱是接待站借的。手续极简单，只要示出“学生证”在借条上签上名即可。他们的钱到手后不回家了，到了下一个城市后再借钱，如此下去口袋里的钱，只多没少。
他们名为串连，其实是拿着国家钱到处旅游。后来梅县各间中学都有各地红卫兵接待站寄来的学生借条，要各学校帮助把学生的借款追回。这些学生都是消费者，哪有钱还呢。有些中学曾出现扣压学生毕业证书迫学生还钱的事。
四
1967年2月开始，各地的大学生、中学生纷纷自立山头成立组织。几十个人可成立一个战斗队，有些千人以上的完全中学，有五花八门的XXX兵团 、XXX战斗队十几个。在学校的一房间前挂一块牌子就是XX战斗队司令部，这些红卫兵的头头就是XXX战斗队的司令。当时梅县的东山中学的“111红卫兵战斗队”、松口中学的“钢二师”很有名气，他们还成立了宣传队到城乡宣传。东山中学的“111红卫兵战斗队”的宣传队约30人，队员都是能歌善舞的俊男靓女，吸引了很多群众围观。
那时学生们时兴穿军装，戴毛主席像章和长方形的毛主席语录章，口袋装有一本《毛主席语录》。与人辩论时引用毛主席语录和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列的思想理论为荣耀。正如人们所说：“讲话满口马列，做事自由主义。”开会时呼 “捍卫无产阶级专政”、“毛主席万寿无疆”、“林副主席（林彪）身体永远健康”等口号。那个年代出现了许多荒唐可笑的事，成为日后茶余饭后的谈笑资料。
后来我们梅县中学生组织合并成“红旗派”（造反派）和“东风派”（ 保皇派）。“保皇派”红卫兵的袖章写的是“毛泽东思想的红卫兵”这些比较老实，做事不会出轨。“造反派”的袖章写的是“毛泽东主义红卫兵”，这些人是敢冲敢撞，用毛主席的一句话“造反有理”为行动宗旨，“破四旧”时很活跃，活动揪斗走资派时最出风头。不站派的学生为“消遥派”，我属这类人。当时学校中保皇派的人大部分是班干部。如我家的小叔子当时读高中二年级是个班干部，他是保皇派的小头目。校长游街揪斗后，我曾跟他一起暗中探望校长。日后这位校长升官得势后，昔日保护过他的学生多数都提拔；揪斗过他的学生甚至加入了造反派组织的人，就是有才华也不用他。
当时产生派性斗争的原因是江青一伙四人帮点的火。江青讲过一句话“文攻武卫”。当时两派的红卫兵先是写大字报对骂，后来是对打（武斗），梅县没造成大规模武斗，所以没打死人。其它地方的武斗是大炮、坦克、机关枪都用上了，亡命于武斗大学生、中学生不少。当时的历史，有作家在“文革回忆文章”中作了详述。
当时谣言极多，传闻的都是各地武斗的事。我十天八天去一次学校看动向，听马路新闻。当时谣言极多，传闻的都是各地武斗的事。7月，武汉发生激烈的武斗，传闻死人很多。
我家的二叔在武汉大学任教（二叔后为教授，他退休前是武汉大学的一个学院院长）。我祖父、祖母听后茶饭不思，每天挂念儿子的安危。我父亲出谋略，发出电报“父病危速回”，二叔向领导请假，4 天后他回到家中。他回到家看到祖父身体健康，才知电报的“奥秘”。二叔回家后有时住在家中，有时住在我父亲学校里。他有时和我一起到河中摸“石螺”。在那食品稀缺的年代“石螺”是菜也可作粮食充饥。两个月后形势比较平静后，二叔才回武汉。
五
文化大革命期间社会上有个顺口流。“中学生进行三线活动”，有的人进行路线斗争忙于写大字报和大辩论，指女同学学织毛线（织羊毛衣），有的人玩无线电（玩矿石收音机）。
当时的中学生兴起了安装“矿石收音机”和“半导体收音机”热潮。我也是个赶潮流的人，我去汕头串连时倾尽平时积蓄买了一套“矿石收音机”零件回家。矿石收音机是由矿石、线圈、可变电容器（调台用），耳机，天线（用铁丝安在室外的屋顶上）组成。这种收音机声音小如同现在的电话声音，只供一人听。后来我学安装半导体来复式四管收音机，这种收音机有由30多个零件组成，声音可供一个房间的人听。矿石收音机看了说明书自己能安装，半导体收音机可要请教物理教师了。我用卖柴、挑木炭攒下的60元线买零件，安了一架半导体来复式四管收音机。乡亲们好奇地挤在我房子听我安的收音机。虽然这种低质量收音机噪音大音质差，当时在千人的村庄收音机才几台，乡亲们听后赞不绝口地夸奖我。
我父亲是个教师，我玩收音机得到他的支持。他说：学文科难成才不现实，学懂数理化走遍天下，男人要有一技之长，日后谋生容易。天生我才必有用，此话日后成为现实。上世纪70年代初我在福建流浪打工时跟一个师傅学过电工，我这个半桶水的电工还混过饭来吃。20世纪80年代，我任教的学校数学、物理教师奇缺，学校领导硬迫我这个语文教师教了一年初中二年级的数学、物理，原由是我曾经学过电工懂物理知识是最合适的人选。
在学校罢课闹革命的两年间我大部分时间呆在家里。1967年，我的生活可谓是“半工半读”。我两天上山砍柴一次，墟日卖一担柴。那时农村的学生与我一样，从小就学会劳动，靠勤工俭学读书，利用假日做工挣钱用。当时我才17岁，人长得高，身体瘦，体重约100斤。好在三年的粮食困难时期已过，那时虽然油肉缺乏，饭还是吃得饱的。我上山破柴能够挑80斤，卖一担柴约8角钱 。1968年夏天我出门到离家80里的地方做工2个月，工种是挑松香，工资是每天1元。在当时大学本科毕业的中学教师工资是56元，小学民办教师的工资是20元。我一个月能挣到30元的工资，感到很知足。
那时农村没娱乐贪乏。我们这些中学生除了看书就是玩，晚上听自己安装的收音机。文化大革命罢课闹革命的二年是我一生看书最多的时期，约看了千本书（含连环画约800本）。连环画是图文并茂的小人书，如一套《三国演义》的小人书有60本。我是个博览群书的人，中外名作家的小说，人物传记 、历史书籍，地方史志，甚至风水书、算命书、族谱我都看。甚至大学的中文、历史教科书，我都囫囵吞枣走马看花地瞧了一遍。这些书为我日后读文科大学和参与客家研究了起了很大的作用。
    我有时也会做“作家梦”。心血来潮时我奋笔疾书，看一本书写一篇读书笔记，仿名作家的文体学写随笔散文，写得最多的是流水帐体的日记。自已的作品自己欣赏不给人看，生怕人家饥笑。后来家里人发现了我“闭门造车的秘密”后。祖父吓唬我说：“你样发展下去很危险，打成右派游街的人就是文科学通学透了的人······父亲说：“写的东西不能外传”。
      那时我看的书对我日后受益很大，为我日后的业余写和编书、著书作打下了基础。
六
1968年春天，由于坏人乘机捣乱，各地红卫兵武斗逐步升级，死人很多，人心惶惶。当时大家关心的是：文化大革命运动的目的是什么？运动将来如何收场？
7月中央下达停此武斗学生复课，狠狠打击捣乱社会秩序坏分子的命令。全国实行军管，城镇学校由工人阶级管理，工人宣传队进驻了学校。农村学校由贫下中农管理，即由人民公社的生产大队管理本村小学。
9月我们家乡中学造反派的几个出坏头头和家庭出身不好的老师被揪斗游街，这些人称为扰乱社会秩序的“牛鬼蛇神”。造反派的头头中有一个是高三班的男生，此人是神童，他的知识全面，是考清华、北大的人才。他文笔极好以写批叛文章而出名，为此他是游街揪斗的对象，游街时他的头部被人打伤，后来生活贫困潦倒，至今还没结婚。有一个高中三级的女生，人长得漂亮，是学校的校花。她能歌善舞，且口才好，因她很出风头，也列入游街对像。游街时她惭愧地低头，不敢看人。后来她的命运是上山下乡，嫁给福建省的一个农民，很少回娘家。恢复高考的第二年（1978年），做了母亲的她，考上了师范大学，现是一个中学教师。
1968年10月下旬，我们这些参加了文化大革命的老三届（老高中和老初中）的在校学生提前毕业。初中生升上高中，由那时起高中已改为二年制。老三届高中生后来只有极少数人推荐上大学，那时的大学生叫“工农兵学员”。 改革开放后的1977年和1978年，有部分老三届的中学生参加了高考，有些已经是三十岁做了父母的人，还圆了他们的“大学梦”。
回忆往事，令我思情万缕。文化大革命罢课闹革命的两年，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历程，那时的经历成了我一笔“宝贵的财富”受益终身。
2005年12月13日
梁豪 电子信箱： meihua03@163.com

jcadmax

还好意思说出来,你们这群串连过的人根本不配后生一辈敬佩.不骂你们算放过你们了!害得我们倒退10年有余

lanker305

1968年春天，由于坏人乘机捣乱，各地红卫兵武斗逐步升级，死人很多，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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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这是D的一向宣传手段，也为楼主所用了？

刚刚不久，山尾那边也是坏人剩机捣乱，武警同志朝天鸣枪示警，不幸。。。。。

lanker305

文革，是中国的国耻。但是很多红卫兵们，至今没有看清文革的真面目。还是我爷爷英明，一句话文革的目的是“上层权力斗争”就挑明了。很多知识分子都没有只读初小的人看的清楚哦。

3033e

Posted by lanker305 at 2006-1-6 11:15
文革，是中国的国耻。但是很多红卫兵们，至今没有看清文革的真面目。还是我爷爷英明，一句话文革的目的是“上层权力斗争”就挑明了。很多知识分子都没有只读初小的人看的清楚哦。

我认同。

西岩茶客

往事如烟，看了你的回忆，文化大革命中的荒唐事，又一幕幕地重现在眼前。

”文化大革命罢课闹革命的两年，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历程，那时的经历成了我一笔“宝贵的财富”受益终身。“

你是不幸中的大幸。


龙的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