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真实与伤痛：在时代与社会的拐角处

fxfx1972

真实与伤痛：在时代与社会的拐角处
——村水小说《我在深圳的好妹妹》读后
傅 翔
读村水的小说纯属意外，因为我一直不知道还有一位这样的小说家。虽然他的小说在网络上引起了一些不小的反响，但对于一向不太读网络小说的人来说，他对于我还是陌生的。村水是我的老乡，他大概也是通过老乡才知道我这个人的，于是他把小说发到了我的邮箱。一般而言，我是不爱在电脑上读小说的，因为眼累。可等我忙完了该忙与不该忙的事情后，我却在村水的小说中迷失了时光。村水的小说不仅吸引人，而且正是我喜欢的，也是目前许多小说家所没有触及或不敢触及的。因此，我觉得还是有话要说，而且不吐不快。
相对于当前那么多优秀或不优秀的小说家而言，村水身上有一种令人惊异的素质，那就是对生活的一种热爱与投入，而这种素质恰恰是许多小说家极为缺欠的。我一直认为，我们的小说家最缺乏的并不是小说技巧的修炼，而正是生活的贫乏与对现实的力不从心。村水的小说有着极为丰富的现实与生活，也极为有力地刻画出这个时代与社会的病象。可以肯定，村水的视角是相当敏锐的，他捕捉到别人熟视无睹的生活表象背后承载的丰富信息，从而准确而巧妙地揭开了这个时代与社会的本质。虽然村水的小说也更多停留在了一种社会现象的描述，但因着他真实而生动的笔触，我们重温了一种骨子里的真诚与感动，以及对这个社会与时代的忧伤。
村水的小说为我们刻画了一大批社会转型期的“好妹妹”形象，如土气而可怜的打工妹阿丑；如纯真而精明的餐馆服务员小苹果；如惨不忍睹的黄毛小鸡兰花花；如诱人而可憎的“飞女”阿萍；如善良纯洁的厂妹阿芳；如令人动容的东北狐；如清高而不谙世事的硕士妹……正是这么一群在当今城市边缘游走的底层人物，她们却活生生地揭开了一幅无比丑陋而真实的社会图景。加上那个弃教下海愤世嫉俗的主人公“我”，以及他身边的许多打工族的描绘，我们看到了一种丰富而全新的生活，这正是当下城市生活极为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通过这种生活极为鲜活的描述，我们洞悉了这个时代与社会的某种震撼人心的真实，这是我们许多作家不敢轻易深入的真实。
这些故事无疑就发生在我们身边，发生在我们身处的城市的角角落落。他们与她们为着理想来到了城市，却收获了失望与堕落。在城市坚硬的躯壳外面，人性饱受欺凌与考验，良知与欲望彼此纠缠、挣扎。在小说中，“四眼水哥”放弃了书生习气，一心只学厚黑的理论，极快地融入了生意场的无情争夺。他由原来的诚实与不谙世事变得极为精明与油滑，处事极尽玩世不恭。然而，一息尚存的良知还是给他带来无尽的痛苦，特别是在“泡妞”的过程中，他总是无法给自己足够的残忍与漠然。当他带着商人的自私处理了一个又一个“小妹”的后路时，他实际上还是无法宽慰自己，因为他无力承担责任，更无力承担她们的未来。他的沉痛由此成了我们社会的沉痛，他的忧伤也由此成了这个时代的忧伤。
作者的笔触无疑是敏感的，他大胆深入了这种生活背后隐藏的许多真实与细节。特别是在面对这样一个极为敏感与复杂的群体时，作家的良知并未泯灭。他没有像大多数男人一样轻薄她们，更没有污辱与贱视，而是以一种无奈与悲愤的同情理解她们的遭遇。正是因为“我”的力不从心，“我”的悲痛就更为刻骨。正是因为自己也活得没有尊严，也像垃圾一样，我的隐痛才如此触目惊心。他们与她们为了在城市中建立自信，为了站稳脚根，要么头破血流，要么学会残忍与作恶，真与善丢弃了，剩下的空心的躯体。他们付出了血与泪的代价，得到的却只是一点可怜的物质的享受。他们丢失了自己，丢失了信念，丢失了自由，换来的却是疲于奔命的生活与疲惫不堪的灵魂。这就是我们时代的空心人与稻草人。
作者对这个社会与时代的认识无疑是相当深入的，也正是由此，小说才给了我们如此刻骨铭心的印象。作者不仅血淋淋地揭穿了这个时代与社会的真实，而且也出示了自己非同一般的真诚与勇气。这种勇气正是我最为欣赏的，也是绝大多数中国小说家所欠缺的。能够如此大胆地面对自己，并解剖自己的灵魂，写出自己的肮脏与丑陋，村水的勇气可想而知，这也正是一个优秀的小说家最为紧要的素质。我是为这点感到欣喜的，因为我们的作家最缺乏恰恰就是这个东西。
当我们的作家只习惯于道听途说，凭空想象与杜撰一些无关痛痒的故事时，我深知这样的小说是不会有希望的。而我们当前的小说正是这样，都在写与自己无关的东西，都还停留在写作技艺的修炼上，就是看不到作者的心灵。他们的小说就像是作文，先找一个他们认为稍微有趣或有点意思的故事（就像作文素材），然后通过他们自认为可信赖的想象与技巧天花乱坠地写下去。这样的东西在如今的刊物上是很流行的，而且往往还是名刊的头条，这就是我不理解的地方。好在还有村水这样真实的小说家，他们有生活，有勇气，敢于写自己，敢于正视自己的灵魂，使我又看到了五四时期那些巨匠的传统。
我之所以这样说，绝没有半点个人的喜好与阿谀的意思，我至今没见过村水，也没必要奉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陌生人，但我真的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优秀小说家的素质，也看到了小说的希望。村水小说的优点很多，除了以上所提到的，还有一些技巧上的个人优越性，如对话的鲜活与生动，如人物的细致传神的观察与刻画，如生活质感触手可摸的描摹等等。当然，比起村水在生活与勇气方面的优势，村水在小说技巧上的缺陷还是明显的，如叙述的节奏上，语言的分寸上，人物情感的把持上，小说基调的取向上……都还有相当大的可塑空间。假如村水能够在小说技巧上再苦下功夫，特别是语言与叙述的纯粹性上，还有就是心灵的提纯与道德分寸的把握上，少些随心所欲，更多地借鉴中外大师的经验，那我想，他的前景是不可限量的。
2005、12、16 福州

[ Last edited by fxfx1972 on 2005-12-21 at 11:58 ]

无华居士

生活是作家的学校，可惜的是在现实中人们的想象力总是很丰富，奈何，奈何！

更灰的蓝

离开生活与现实的写作，于社会毫无功用。只有贴近民众，揭露丑恶，为处于水深火热中的苦难群体发出内心强音，才能体现文学存在的价值。
我没有机会拜读傅先生提到的这篇小说，但从傅先生的评论中看来，这篇小说无疑是具有刮骨去腐的功效的。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有预防针的作用。这种作用就是通过小说的描写使人们看到在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的时代里被边缘化的群体生活现状，看到在残酷的生存竟争中道德的缺失和良知的无奈带来的恶果，从而使人们清醒。
臆测之言，不知当否？

fxfx1972

更灰的蓝：你过谦了，看过你的贴子，你实际上有很好的文学功底与鉴赏能力，谢谢你的过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