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读钟理和致家人[任評的散文]

yanxiuhong

读钟理和致家人
--------任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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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就读过台湾客籍作家钟理和的小说《原乡人》，也看过他的小说改编的电影，那时我还在读大学，我是被小说的艺术感染力所打动的，我在骨子里佩服钟理和的艺术才能。时隔多年，我又在电视机前看到了《原乡人》，我却发现钟理和是那样的崇高而又可怜。一样的钟理和，却给我不一样的心境。

钟理和在穷困交加之时，微喘着气对十几岁的儿子说：“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就不要学爸爸的，别再走爸爸的为文之路！”为了养家糊口，他写文章竟写到咯血。

就是这个场面，这句话，震撼了我，字字铿锵，句句见血，使我生出许多无奈的联想来。因为我也是误入钟理和所嗟叹而又不得不而为之的为文之路的。

还在读高中的时候，为选择读文科还是读理科，我抓过三次阉，三次都抓到写有“文学”的那个纸团，自己确实对语文有兴趣，并爱上了文学，于是就选择了文科，后来读大学也就选择了读中文系。

焉知爱上了文学，如爱上了鸦片，欲罢不能，越陷越深而不能自拔。要为文，就要静思，要静思，就远离了三教九流的朋友；要为文，就要激动，要激动，就对诸多不公平的事物看不惯。文章写得越多，与上层人物的交往也就越少，最后只剩下几个舞文弄墨者引为知交，于是什么人情世故啊，股票啊，地皮啊，卡拉OK啊，一窍不通。到现在，除了领取微薄的工资和偶尔来几十元稿费外，就再也没有其他收入了。写得文稿多，夜也熬得多，身体就象股市行情，涨时少，落时多。虽还未至于如钟理和先生那样咯血，却也弄得面黄肌瘦，形情忧郁。

最可悲的是与世寡合的心性，不是说不解人情世故，而是洞彻得极致。对于某些俗务，未问其原因，已知其结果，更不消说其过程。这样观照的人生，还有什么看不破的呢？人生都看破了，也就不存在“此间乐，不思蜀”了。

想当初，自己在陋室里求学，一举成名全村知，成了大学生，自己就成了家里的骄傲和希望之所在。父母望我成龙。后来我因有一个机遇，使我踏上了仕途之路，使家人满怀欢喜，几年过去，才发现自己与官吏，无论是清吏浊吏还是皂隶，都难以沟通。仕途走不顺倒无妨，那该搞点创收吧，然而世事难行钱作马，自己无钱，只好看着钱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飞过，看着别人饱食终日，而自己只好吃菜根加豆腐。自己穷倒无妨，古今往来，文人都是一副穷相，拖累的却是全家。

时不济我，使我家历经多次劫难。先是祖父仅因家中有两亩薄田便被拿去问罪，竟于临时搭就的公堂里自缢身亡，再是伯父遭受牵连，虽有一身学问而无用武之地反被放逐归田，从白面书生、国家干部沦为白发农夫，后是生父抑郁成疾，有疾而得不到医治，英年早逝，可怜一个大家，就这样弄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我有兄弟姐妹共六人，算我万幸，拼死拼活，拼脱一个“农”字，仗着一支笔，领薪生存至今。

然而，又有谁知晓，握着这支笔是何等的沉重？直抒胸臆，讴歌人生，承担道义和良心，却没有人为你提供多少版面，阿谀奉承，官样文章，说些不痒不痛的事，自己又不愿浪费疏才，因此，只好象担货郎一样敲一粒麦芽糖换来一只废牙膏皮，拿一面小镜子换几双旧胶鞋，徒废笔墨，游戏纸笔而已。

而此时，每每见到日晒雨淋面黄肌瘦的家人，我的心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为什么我不能大笔一挥，洛阳纸贵，给他们捎点伙食钱，送上一两件象样的衣服给他们御御寒？为什么我不能大权在握，一个电话，叫他们到某地谋份清闲差使，好让日子过得舒适？如果我能做到这样，我就能闩起门做我的自在文章来，就不去管春夏与秋冬了。

没有谁知道我这复杂的内心，我不敢把这个复杂的内心告诉我的家人们。在他们心中，我是他们的骄傲，是他们的依托，我能为他们出主意，解决问题，他们还认为我就是“肉食者”之流，是很高尚的，是高不可攀的，他们见到我就踏实，就满怀希望······啊！我可怜的家人，你们不知道，此时，我只能象钟理和那样，用笔写你们的心事，写你们的生活，写你们的奢求。

理和先生已经作古了，我不知道除了我之外，还有多少人在走与理和一样的路，而理和虽困，终究成为不朽，伟大而可怜，让我最耽心的是：又有多少人走着走着，在以后的任何文字记载中，竟然找不到赵理和、钱理和、孙理和和李理和，或许我也会与他们一样，淹没于一捆故纸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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