畲镇叙事之：自杀真相

独近斜阳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下村的张大嘴死了。在被炸药炸得像一个摔烂的西瓜之前，有人看到他蹲在河的拐弯处，嘴里不停的呶嘟着“炸死你这帮杂种，炸死你这帮杂种”。很快镇里的警察过来了，在尸体四周围上绳子，又很快县上的警察也赶来了，拍照的拍照，勘察的勘察，验尸的验尸，随后得出初步结论是自杀。接着就让派出所雇来的民工收拾张大嘴的尸身，一块一块的往竹编筐里扔，不一会便收拾完，抬到县殡仪馆的车上去。最后警察带着殡仪馆的收尸员，过来对嚎啕不已的张大嘴老婆说：“是自杀，你就别哭了，先交了火葬费吧！”旁边围观的村人炸锅了：“没天理啊！死了还要交费呢！”警察对村人说：“现在都火葬了，谁死了不用交费？你死给我看，不交费政府的殡仪馆还开个屁啊？”张大嘴老婆只是哭，没空理警察，这时下村村长挤过来对警察说：“他家啊！很困难，昨天去他家收农业税，没有。就300块，都欠了一年多了，你说怎么给啊？”警察没办法，沉吟一下说：“那就派出所先垫着吧！不过要写张欠条。”终了由村长写了张欠条给了警察。车走了，人散了，张大嘴的自杀事件也告一段落。

这事发生在前年，我是去年春节知道的。当时我在镇上一酒馆和同学喝酒，这同学就是当时让村长写欠条的警察。在这里还是称他作警察吧！警察说完这事后，用一种知道答案的学生热切盼望老师向他提问题的眼神看着我，说实话，我认为这不过是众多乡人自杀事件中的其中一例罢了，不过我还是说出自己认为能让他满意的看法：“他有钱买炸药么？”警察扑哧一笑：“炸药？这里有那么多的石场，石头是要用炸药炸出来的，弄点炸药根本不用花钱。”我只能摇摇头，最后表示这种自杀方式也太霸道了点。警察看来无法从我这里得到能充分发挥他智慧的提问，只得自己揭晓谜底：“他根本不是自杀，而是误杀，自己误杀了自己。”以下是警察对这次自杀事件的描述。

“前年过年，天气很冷，记得吧？张大嘴当时穿着厚厚的棉衣，口袋又深又小的那种，苏联式的。首先，他要自杀，为什么不上吊或者喝农药，偏偏用炸药把自己炸得那么难看？其次，他为什么哪都不去，偏偏去河的拐弯处自杀？第三，张大嘴过年没钱，没钱怎么过年？农民一年到头，过年是大事，没钱怎么办？张大嘴以前就喜欢用炸药去河里炸鱼，后来镇上禁止用炸药炸鱼。因此，要有钱过年，张大嘴只有一条办法，偷偷去炸些鱼卖！你知道的，河的拐弯处，只要不是很急很急的湾，鱼都喜欢聚在那儿，温暖嘛！真相出来了：张大嘴搞了点炸药，来到河的拐弯处，一边说炸死你这群杂种，一边用火柴点燃引线……”

警察停顿一下，跟我碰了杯酒，继续说：

“凭着他以前的经验，等到引线差不多烧完，他把炸药往河里扔，一般情况是在炸药爆炸前3秒钟扔出，时间太长引线会被水浇熄，太短则可能会炸到自己。结果……张大嘴一走神，也可能是慌张，炸鱼是犯法的事啊！笨蛋！胆小鬼！结果他把火柴扔了出去，把炸药揣回自己棉衣兜里。刚说了，那棉衣口袋，又深又小，就这样，张大嘴自己把自己误杀了。不过我无法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把炸药揣进自己兜里，就是知道了，也来不及取出。当然如果能取出来，这事情也不会发生了。其实啊！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自杀这词，都是误杀，自己误杀自己，谁会愚蠢到把自己杀死啊？”

“他们走后，我在河面，找到一盒火柴。”警察最后补充说。


（注：畲镇，位于梅县边缘，与兴宁交界。和全世界一样，那里发生了和发生着一些事，有乐趣，有哀愁，当然更多的是平淡。）

[ Last edited by 独近斜阳 on 2004-10-7 at 04:52 ]

yanxiuhong

平淡中见诡异，

从容中有离奇。

生得艰苦，死得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