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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派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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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13 13:53: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门派之争   




  闽江源头有一段叫翠江。翠江源头有一个小镇,叫石壁,弯弯曲曲编排在两岸山岭逼仄下的盆地里。

  小镇辖区内有两座庙,一座观,一座庵,和其它庙宇一样它们也或者掩映在丛林或者矗立在山顶,小镇上的乡亲也因此冠之以山名而没有唤某某寺某某观的。两座庙分别是东华山,升仙台;一座观叫狮子峰;一座庵叫双桂峰。
  
  东华山位于海拔一千一百多米的高处,距离小镇一百多里,远远望去只有一抹黑影。可是它几乎占据了小镇乡亲们的唯一一点幻想。从年头到年尾总有吹吹打打的队伍翻山越岭朝神;而且只要抬头望见那抹黑影,乡亲们就充满自豪感。东华山的另一侧是一个叫石城的县城,它属于江西。这里有段趣事,自老辈子以来,石壁人称石城人江西蛤蟆,石城人叫石壁人福建土狗。在兴建东华山庙宇上还大动干戈,争论的只是庙宇大门的朝向问题,双方都要大门朝自己的方向。官吏在宗族面前是软弱乏力的,于是有为官者建议两方长者通过论文斗智来决定。后来,两方各抱来公鸡一只,各关在一个空房间,然后看哪一方的公鸡开先啼鸣就算胜利。结果石壁的这只公鸡不到两分钟就叫开了,时间还没有到晚上八点,等石城公鸡啼叫天却大亮。大门于是开向石壁。从此石壁人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庙堂里高高在上的菩萨,心里便无比地欣慰和踏实。据说石城人后来怀疑石壁人在公鸡上做过手脚,还扬言上告官府。石壁人很理直气壮,说他们石城人就算告到朝廷我们石壁也不怕,我们有的是当官的;没错,我们是动过手脚我们将公鸡浸在水里。可是规则上没有禁止将公鸡浸到水里这一项啊。我们理大着呢。所以,东华山在石壁人眼里,它不只是一座朝圣的庙宇,也是他们自己的一份事业。

 升仙台有许多美丽的传说。沿殿顶后面一条小路下去,再爬山道,就可以看见一块巨石。很久以前有一个读书人在这里读书。石头下面是山谷,很深很深,茂密的丛林让人见不到谷底。在这个伸出来的石块上读书是怎么一种风景呀。读书人很用功,也很寂寞。偶尔就跟谷底的樵夫喊话,问问山下的情况。渐渐有人爬上山来,好奇地和读书人搭讪。山下也知道这座山上有个读书人了。传来传去竟然说读书人是个得道高人,在这里修行。所以引来无数的求生问死者。一天,读书人照例爬过山头往石头走,发现一个女的在那里抹眼泪。女的一见读书人就扑过来跪下,绵绵不绝地诉说自己的痛楚。读书人很是慌乱,他左顾右盼生怕有人见着,在这深山野岭孤男寡女毕竟不是好事。况且自己是个读书人。他推开女人的双手正正衣袖想要叫她坐起来讲话。不料女人竟然从石头跳了下去,扔下一句你不救我我只有死路一条。读书人只看见一袭白衣从悬崖飘下,挂在树上一动不动。自此,读书人再没有读书的心境了,他在山前修间茅草屋,朝着山下的村庄,吃斋念佛,还钻研医术,经常下山为村民免费治病。行善多了,愈发年轻健康,在一个清晨,朝霞诱人地灿烂美丽,天边的红日染红山林,读书人立在巨石上轻轻启齿,一阵风吹过,身子轻飘起来冉冉朝天际升去。山下耕地的农民首先发现,他们一呼唤全村的人都朝山上跑,一边叫唤读书人一边磕头。从此,山下人在山上修了庙宇,供了菩萨和读书人画像,并将山命名为升仙台。升仙台是山下村庄的福气,只要有孩童上学没有不在这儿祭拜许愿的。到文化大革命期间,有人曾经破坏过庙宇,将菩萨和读书人画像劈了当材烧,领导的自己没敢动手就逼着四类分子。这个行为受到村庄人的抵制,有长者看到碎片的画像老泪纵横,连呼你们会有报应的。后来真的这些动过庙宇的人一一死得凄惨。

  升仙台右侧隔着两座山有一块空旷地,树木茂密,将双桂峰庵掩映起来。这里清净也很神秘,出出入入的都是穿了尼服手握浮尘的女人。山下男人是很少到这里的。好端端的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撇了男人委身庵内?仿佛这里的女人是不正常的。夜里男人将女人枕于身下的时候不免想到庵里的女尼,漫漫长夜她们怎么度过呢。女人就推开男人说造孽龌鹾。女人偏袒她们不止是同情还因为庵内求的灵符很灵,可以治病。不过究竟不能从心里认同她们,想想男人结实的身体和刚刚被压的满足,心下无比充实。

  狮子峰在一个叫官坑的村庄境内,村民姓刘,刘姓是小姓,常常受隔壁张姓的欺压。现在在官坑的山头修起道观来,张姓感到愤怒,将对刘姓的蔑视一股脑儿洒在狮子峰上。狮子峰便像它简易破败的道观沧桑潦倒的道士一样不入流,遭人遗弃。

  翠江的水从许多清涧汩汩流出然后汇聚,在两排山闪开的地方舒坦出一条很大的溪流,从中原跋山涉水远道而来的流民走到这里就欣喜地安居下来,开始破荒耕种。年代一卷卷随了河流朝下游飘去,涤净。可是这片肥沃的土地养育了太多的文明,从中原带来的,土著的,还有继续向外漂流返来的,它们一股股流进旋涡,相互斗争,相互联系。然而这些抗争究竟没有离开这青绿的山水。


  田野总是那么地诱人。金黄的油菜花让空气飘荡着清香;碧绿的稻苗写满生命的生机勃勃。许多农民卷高了裤脚在匀田。被田地包围的一座院落传出朗朗的书声。那里是一座小学。方圆几十里人家的小孩都在这里读书。院落里面类似厅堂的大间是教室,几十个孩子一堆堆地聚在一起,听中间的老师讲课。小学没有分班级,不同年纪的孩子听着同样的讲课。他们两侧是厢房,西边是办公室,东边是老师的宿舍。真正住宿的老师只有一个,女的,单身,三十来岁,带一个女儿。大家叫她李老师,叫她女儿桂子。桂子长得顶大个,和身边的孩子比起来格格不入,才十三岁,胸部就浑圆浑圆诱人地涨起衣服,扎根辫子,穿一身干净的衣服,让很多地里的农民拿眼偷看还窃窃私语。学校很多男生也无比爱慕,偷偷私恋起桂子来。

  李书香因为桂子和几个同学干过架。不是说桂子和他已经是朋友了,他只是不想别人口渎桂子。一次是大华他在教室里骂桂子是婊子骚货,李书香立马从座位上蹦起狠狠地给大华一拳,大华痛苦地蹲在地上捂住流血的脸;还有一次是小刘他私藏了桂子的橡皮,放学后李书香躲在小刘回家路上的油菜地里,按倒小刘往死里打直到小刘不住讨饶。桂子是在李书香和大华打架后喜欢李书香的,那天放学,她走到李书香面前说我妈找你。李书香就跟着桂子到她妈的宿舍。李老师没在。然后桂子问李书香你是不是喜欢我。李书香低着头没有回答。那你为什么打大华。李书香说谁叫他骂你。桂子说是不是谁欺负我你就打谁。李书香说是。然后桂子牵起李书香的手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女朋友。李书香乐疯了,在回家的路上他一个劲地哼歌,一个劲地奔跑。

  大华,小刘,李书香,桂子这四个是学校里年纪最大的学生,他们除个头比其他人高,劲比其他人大外,显然也更早地进入了青春期,是四棵早抽穗的稻子。大华知道李书香和桂子的关系后很失望。他想要李书香为那一拳付出代价。小刘是个顶内向的人,他丝毫没有在年纪小的同学面前的优越,整天丧着脸默默地来去,好象承受着巨大的苦痛,完全一副被剥削被压迫的行头。和他们不同,李书香和他的名字一般彬彬有礼,一副正经的读书模样,瘦弱,细高,倒也不会不禁风。桂子是个女生,一个早熟的女生,或许有个当老师的妈妈,她显得娇气,大胆。常常溜圆一对大眼珠四处张看,还会傻不丁问为什么是这样吗的话。一次,田间的一个农民问另一个农民昨晚有没有插秧。另一个农民回答说鸟我在你那口子地里插秧呢。桂子竟然问那个农民晚上怎么插秧啊能看见吗。地里的农民全哈哈大笑,说桂子你回去问问你妈吧她知道晚上怎么插秧的。李书香听了很是气愤,觉得桂子是笨蛋,觉得农民很过分。然后大华告诉桂子晚上插秧就是干那个事情。桂子没有听明白问是什么事情。大华先是一愣,十几岁的孩子还是有些羞涩的,尤其对一个女孩子,不过他还是告诉桂子那是讲男女之间的事情。

  村庄的农民是淳朴的。在连绵不绝的农活下面,他们会口无遮拦地漫天侃黄段子,评论村里的姑娘和妇女,说谁谁的胸大臀肥,谁和谁相好。即使有女的在场也是没有分别的,她们还会附和补充,大胆的还问你们那家伙怎么老蹭就掉不了皮,你们男人真是猴急只要一趴上去就要下面的也不来点前奏。男人就要回答今晚我们试试前奏怎么样。妇人说好啊看我不把你那截切下来喂狗。男人甚至蹭过去要捏妇人的奶子,妇人一声尖叫死人你走开。于是田野里一阵哄笑。

  李书香给桂子递了张纸条,叫桂子放学后到学校旁边的油菜地里找他。金黄的油菜一片清香,风吹过就一排排地倾侧,然后一阵摇曳,煞是好看。常常从油菜丛里奔出几只狗来,它们疯狂地追逐,亲昵,嘶咬。这个时候人是忌惮狗的,它们受花粉刺激性欲旺盛,几乎要失去理智,屡屡有狗咬人的事情发生。李书香刚刚钻进油菜丛就奔出两条狗来,它们用血红的眼睛仇视着李书香,然后退到河岸,从河坝上溜过。桂子出现,她仔细地挽着裤脚露个小腿肚,小心翼翼地踏进满过河坝的流水,似蜻蜓点水一般。桂子问李书香什么事情。李书香仿佛从惊梦中醒来顿时没有主意,好一会儿才说我想和你聊天。桂子咯咯笑了,在教室不能聊吗怎么躲油菜地里来。可是,我们好歹要有个幽会啊。李书香很认真地瞅着桂子。桂子方才醒悟,是哦。然后他们先是拘谨,后面就很随意地聊开了。李书香忐忑地几次要搂桂子的肩膀,都没有勇气,只是胸口愈发憋闷。还是桂子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靠,还抓起他的手。凉风一阵阵地在田野铺陈开来,油菜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桂子要李书香说爱她。李书香犹豫片刻就张开双手紧紧地搂住桂子,在桂子额头上吧唧一声留下一圆圈湿润的口水。桂子红了脸,要李书香再来一次。李书香又吧唧一声在桂子左腮留下一圆圈湿润的口水。桂子来了气,在李书香胸膛捶了一通,说我一点都不知道,你让我知道好不好。李书香委屈地说谁叫你闭眼睛的睁开来看嘛。桂子将嘴巴贴到李书香的嘴上。然后,两人一动也没有动。河流的水声在春天的田野里格外清脆悦耳。追逐的公狗母狗快乐地嘶蹭在地上。此时风已经停了,油菜地里一丛油菜左右摇摆,还簌簌作响。

  一天, 李书香在上学路上捡到一颗水晶石,白亮亮的,很漂亮。他装在口袋,准备送给桂子。一等到放学他箭一般飞到油菜地里,他知道桂子看到纸条会到这里找他。他溜进油菜地一会儿就发现尿憋得急,赶忙往旁边畦地钻,拉完胯下轻松许多。当他感受惬意的当儿,他听见有人进了油菜地,一男一女。男的说我想你天天想夜夜想。女的嗲着声音说你真是个坏蛋。男的好像要抱女的,女的埋怨说你皮带扎痛我了。李书香听出是桂子的声音,他起先一阵昏眩,跌坐在地上。不过很快他冷静下来,他要看看是哪个混帐男人。男的正饿狗啃屎一般在桂子脸上狂啃,还呼呼喘气。桂子两只手水蛇一般绕在男人的身上脖子上和屁股上,嘴里时不时还漏出呻吟。是大华。男的别过脸来让李书香看了个真切。这个混帐。大华捏住桂子的胸部,揉搓,像极了衣服放在洗衣板上揉搓的姿态。李书香决定悄悄地离开,他没有勇气没有脸面面对呢喃中的桂子。

  失意很快在李书香的世界里蔓延。桂子像以前一样对他,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可是李书香总是起疙瘩,从心里到脸上。他要疏远桂子,虽然心里想她。小刘在一个清晨凑到李书香面前,悄悄地说桂子和大华好了。李书香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小刘这么讲是什么目的,难道他以为自己不知情而友好地提醒自己呢,还是说让自己和大华决斗,他来看戏。小刘也是喜欢桂子的。这个压抑鬼总是偷偷瞥着桂子的后背,看桂子走路时扭动的腰枝和屁股。可是,小刘对李书香说他不希望李书香去找大华,那样会伤桂子的心。李书香说我知道你喜欢桂子,可是换成你是我你能一声不吭装做不知道吗。小刘说他可以。李书香很想打烂小刘的嘴巴,孬种一个。小刘说桂子是个无知的女孩,她脑袋里面空白得像一页白纸,她的行为都是率性而为的。如果你要出气可以打我。小刘昂起头看住李书香。李书香倒没了愤怒,一拳软软打在草地,对小刘说也罢,我且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吧。

  然后,暑假就开始了。山里的暑热贼凶,白花花的日头烤得泥地烫脚,任你躲哪里也汗流不止。然而却是农忙时候,安静很久的田野热火朝天起来,打谷声,耕地声,整日里喧哗不停,直到晚上八九点才渐渐熄灭,仅留下田亩间哗哗流动的水声,和引水农民戏闹的喊话。


  夜露打湿了李书香的后背。原本挂在对面山头树枝上的月亮滑落进了山谷。李书香还在想着山下学校的生活,想着桂子。师父提醒好几回了,要加紧练习功夫,比武的日子迫在眉睫。七月十五。李书香讨厌先辈们选择这个日子来比武。月朗星稀,山头一片白亮,各大门派代表齐聚一起,施展本门绝技,微风过处,拳脚刀剑清楚有声,然后有人受伤,有人死亡。死亡者正好赶上鬼的节日,在另一个世界欢天喜地。李书香觉得参赛者都是门派掌门选择放弃的人物,是一生下来就为赴死的人物,所以要在七月十五这个阳界大哀阴界大喜的颠倒日子里施展功夫定生死。离正式比武时间还有七天,李书香自小就在师父的教导下计算着这个日子。
  十五年了。他的师父师父的师父都为此付出了一生,他们日夜抱着比武决胜的念头和太阳升落,然后入眠。而李书香只有十五年,就碰上了决战的日子。他不知道这是师父说的造化还是自己认为的不幸。至于为什么要决战他始终不知道,师父没有告诉他,其他同门也守口如瓶。所以李书香打心眼里就反对这场不明不白的决战。李书香靠着巨石坐下,他记得师父说过这块石头上曾经有个读书人长期在此苦读,而后升天。师父说读书人是个善人,做过很多善事。寺庙就是山下人为纪念他而修造的,所以他是我们升仙台的祖师。李书香在黑夜里站太久了,便沿着小路往山顶走。山顶有块空旷地,是他们练武的地方。后面有一个很大的水库,水泛着鱼鳞般的银光,安静,美丽。
  这里朝山下望去却见不着村庄了,让前面的山给挡着。李书香爬到避雷针半腰,远远的看见东华山微弱的灯光。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一定也是为比武的事情忙碌罢。李书香很羡慕他们在海拔最高处,可以望得很远很远,还可以下山去江西石城,那里有温泉,泡着很舒服。而且他们的庙宇很大很大,听学校同学说从半山腰看去有书中拉萨布达拉宫雄伟壮观。从右侧另一个山头过去是双桂峰,里面住的都是女人,她们也吃斋,念佛。李书香听说她们是四大门派里面唯一使用暗器的,师父为此专门创了一套轻功,叫做“儒者登堂”。李书香很快想到殿里的那尊儒者佛像,一副书生装束,左手持笔右手拿书,神采奕奕目视前方。

  有人上山来了。是师兄书扬。书扬对李书香说师父让他回去。
  官坑心细的人发现狮子峰庙里灯火通明已经好几个夜晚了,他们很担心麻烦事的到来,其实四大门派要决斗的消息早已经不是秘密,可是他们不清楚就在这几天。以往庙里灯火通明就是有重大事情发生,像上次张家庄来欺,道长过世。狮子峰观内所有道士齐聚大堂,刘道兴跪在地上,师父正口中念念有词对他传授着什么。这是第三个夜晚了,师父要给他磨练气质。他们觉得刘道兴太软弱,没有练武人的霸道。可是他们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自祖师开始,观内就没有出过威武的人物,他们像官坑村民一样生长在大宗望族夹缝里轻声细语长叹短嘘。这次比武是他们振兴的好机会,如果赢了他们可以从此昂头挺胸直立腰板做人。所以这是一场输不起的比赛。鸡叫过三回了,有几个道士偷偷地打着呵欠。道长挥挥衣袖,不满地让大家回房休息。

  刘道兴睡不着,他走到道观前望着山下发愣。道观已经很破旧了,只要有大风雨屋顶的茅草都会卷到山下,观内经常要节食省吃,有时还能断了香火。他决定这次比武要豁出去争取胜利。那边张家庄一片昏黑,看不见学校。刘道兴想念他的同学,尤其是桂子,一个好看的女孩。还有李书香,虽然自己没有和他接触可是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够朋友。可是七天后自己是否还有机会看到他们呢?罢罢,他没敢继续想念了,蹲在地上发呆。


  鱼口子沿赣江源头爬到山顶,看见一股泉水从石洞里流出然后一直往前流。他就跟着这股泉水一路走,看见一片村庄。这里树木茂盛,土肥水绿,农民们耕作有序,甚是悠闲。于是鱼口子决定留在这个村子。这个村子就是张家庄。鱼口子很快赢得村里人的尊敬,他会功夫,经常将前来骚扰的土著打得落花流水;他会治病,村里老老少少没有他没看过病的。

  后来,鱼口子收了三个徒弟,华安子,张家庄人;刘静子,官坑人;双子,鱼口子一次出外行医从远方带回来的女子。对于鱼口子收刘静子为徒,张家庄人很有异议,可是出于对鱼口子的尊敬都没有说出口。鱼口子带这三个徒弟白天外出行医,夜里练习武功,很有规律。日子在平淡里一天天过去。三个徒弟渐渐长大了。华安子性格暴戾,张狂无度;刘静子性情和善,待人真诚,淡泊名利;双子,漂亮,随和,嘴甜,最受村人喜欢了。三个徒弟都很尊敬师父鱼口子,彼此相处倒很和谐。鱼口子八十多了,在一个没有月亮没有风雨的晚上过世,先前一点预兆也没有,走得安祥。村里人说这是鱼口子的福气。

  鱼口子出殡那天,送葬队伍来了个陌生的年轻人,面目清秀,文文静静的。站在鱼口子徒弟旁边行子嗣礼,很虔诚,跪得真实,一下是一下。村里很快议论开来,有说是鱼口子私生子的,有说是受过鱼口子恩惠的外乡人,众口不一。年轻人在鱼口子留下的屋里住了一个礼拜,几乎没有出门,最多只在家门口溜步,由鱼口子的徒弟陪着,先是刘静子,然后华安子。后来刘静子回了官坑,于是都是双子陪着年轻人溜达。他们一边走一边聊天,会在干净的石头上坐下,一直到夜幕降临,大地披了黑色的纱衣。张家庄人都沉浸在鱼口子逝世的哀痛中,他们用忧郁的目光注视着双子和年轻人,看两人聊天。这时候华安子跑出来了,对双子说师妹该回家煮饭了。然后狠狠地刮一眼年轻人。显然,华安子不欢迎年轻人。尤其不愿意师妹跟着他散步。村里人很替年轻人担心。他们知道暴戾的华安子喜欢双子。

  年轻人在张家庄住到第四天,从鱼口子生前房里就传出华安子大声的怒哄声,先是骂师妹没有良心,然后骂年轻人混帐。接着是一通砰砰乱响,双子呜呜的哭泣声。许多乡亲推了窗户朝这边观看,他们想要迎接逃窜出来的年轻人躲到屋里。可是很快就没有了动静。第二天,华安子就离开了村子,他朝观看的乡亲一屈身就转身大踏步走了。留下双子和年轻人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目送华安子离去。后来直到年轻人离开村子他都没有再踏出过鱼口子的家门。在第七天夜里他就离开了张家庄。有人看见双子送他到村口,年轻人要推双子回去,双子不肯还搂着年轻人一直哭泣,然后年轻人抱着双子很久很久才离开。

  年轻人走后,双子在张家庄待了几天也走了。她向乡亲一一告别,等祭拜过师父鱼口子的坟地就走了。接着刘静子回来了,他要替师父守灵。一年后,有人发现华安子师兄弟几个的行踪。他们都深居山林出家吃了斋。华安子在东华山顶搭了个茅屋,作为安身之地;双子在离村子五六十里的山沟里,这个山沟就是后来的双桂峰;刘静子栖身在离官坑不远的狮子峰;只有那个年轻人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后来被叫做升仙台的那座山上读书的年轻人是不是那个替鱼口子行子嗣礼的年轻人至今还是个谜。因为没有人可以记忆起年轻人的面貌,没办法和后来下山行医的读书人比较。可是张家庄一位长者认定两个年轻人是一个人,他说他问过行医的读书人可是读书人含糊其词却老用眼光看鱼口子那间房子。他还说那天跪在读书人面前诉苦然后跳下山谷的女子是双子,那时华安子到双桂峰告诉双子说他要去找年轻人,威胁双子说出年轻人的下落,双子不从,还把事情告诉二师兄刘静子,刘静子于是卷入纠葛。至于华安子为什么要找年轻人双子又为什么要保护年轻人这个长者就说不清楚了,他摇摇头说年轻人啊怕是离不开一个情字。

  后来山下就传出四个门派要决斗的消息。华安子邀请其它三个门派于某年某月某日到他东华山顶一决高下。至于为什么要比武山下人就都不知道了。可是华安子没有实现他的梦想,因为升仙台没有同意,掌门的读书人认为决斗的地点应该在升仙台,他说只有升仙台香火最旺是大宗承继着读书耕田的祖训,所以地点要在升仙台。华安子当然不会同意,所以决斗被搁置了。对于要不要决斗各个门派都有一致的看法,所以地点也很快在第三代的时候被各个掌门人确定,某年某月某日于升仙台练武场。


  李书香终于接到另外三个对手的名单。东华山,华旺佛;双桂峰,桂月;狮子峰。刘道兴。李书香猜想此时对手也捏着名单想自己的样子,不禁笑了。

到比武这天,李书香起得很早,跑到后山练武场看了看,又辄回庙里。时间飘荡着死亡的气息在一秒秒前进,山下有点热闹了,他们正准备为阴界的亲人过节。时钟指到十点,李书香该往后山走了。对手早在一个钟头前就到齐,可是师父不让他出去迎见,师父要求他最后时刻才见着他们然后在最短时间内打败他们。这场准备了几代人的比武决斗终于来了。先前的神圣感没有了,李书香更多的是感觉到同门客气的眼光。是的,自己今天的两个结果都足以赢取这份客套和尊敬。

  往后山的路蛇糖般拉长许多。李书香已经无心去看这熟悉的草木。在早晨他已经和它们举行过告别仪式。现在他只要坦然去面对比武。比武场上三条人影让太阳光拉得老长。李书香大喊一声各位久等。三张脸齐刷刷转过来。大华,桂子,小刘。李书香愣了一会马上乐起来。怎么会是你们?三条人影也愣住了,他们想不到自己的对手会是在山下学校的同学李书香?
  桂子依然楚楚动人,一身尼服在风中洒扬,让乌云遮住的太阳一点暗影罩住她的凄美;大华冷冷地立着,眼睛里一根避雷针左右摇摆;只有小刘,站在师父前面微微露着笑意,像是司机下了又长又陡的坡后放松的神情。他们的师父眉头紧锁,注视着自己,李书香顿时没有了比武的斗志,他给师父跪下深深地一拜然后朝山下走去。小刘喊住李书香,一起走下比武场。两门的长者愤然,在后面连呼孽徒。可是李书香和小刘仍然坚定地朝山下走去。
  李书香问小刘怎么也退出比武。小刘说都是朋友还决斗个屁。李书香对于小刘的回答很吃惊,这不是他的性格,那你不是不顾你师父的教诲没有完成先辈遗愿?小刘说你李书香不是也一样。两人哈哈大笑。李书香说比起来他更珍重这份感情,他不明白师父们为什么一辈子会那么热衷这场不明不白的比武。此时风正一阵紧一阵地卷着乌云过来,雨点零星地打到地上。然后雷声轰隆隆响起来。
  后面比武场发生的事情更加意外。在李书香和小刘走到山脚的当儿,一声巨响催人耳聋,劲贼大砸在山上。剩在比武场上的六个人此时正在斯打不及离开就让避雷针导入的电电死了。——这个雷震天响而且漫长。李书香听见立刻跪在地上。小刘也趴在地上哭了。两人就这么跪了整整三天。他们没有上山,也没有再去学校,而后静静地从山下人身边走了。
  张家庄的人后来上山协助各个门派一起处理后事,对于比武的事情仍然是个谜团结在心底,他们只是知道了李书香、大华、桂子、小刘是四个门派的弟子,送到山下小学学习文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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