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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围龙屋”的宗教与哲学【 作 者 张应斌/谢癸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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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29 23:54: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客家“围龙屋”的宗教与哲学
【原文出处】嘉应大学学报
【原刊地名】梅州
【原刊期号】199404
【原刊页号】114-120
【分 类 号】B5
【分 类 名】中国哲学史
【复印期号】199505
【 作 者】张应斌/谢癸卯

    【摘要】 客家“围龙屋”不仅是世俗日常生活的居室空间,也是宗教哲学的文化空间,它以建筑图式和符号表达出古老的宗教哲学内容。客家“围龙屋”的宗教与哲学在居室空间上表现为三个层次:其里层以堂屋神龛为核心构成宗教崇拜圈;其中层以建筑图象构成哲学符号圈;其外层以山川“风水”构成宗教哲学氛围圈。它们以物化的建筑形式显示出居室主人的宗教哲学意识和相应的文化精神。
    【关键词】 客家“围龙屋” 建筑图式 宗教哲学 精神结构
    在客家人聚居区,不时还可以看到客家“围龙屋”。这种古老的客家民居以其独特的风格而蜚声国内外:它与北京的“四合院”、陕西的“窑洞”、广西的“干兰式”建筑、及云南的“一颗印”并列,被称为中国五大民居。1985年,美国民间建筑考察团成员奥斯汀在参观了梅县客家围龙屋之后,惊叹地说:“这是我所看到的最感奇特的中国式民居建筑”;日本建筑学会副会长青木志郎教授参观了梅县客家围龙屋之后,竟以“梅县天国”的题词相赞誉[①]。客家围龙屋引起了国内外学者的注意,但目前研究客家围龙屋的文章,大都还停留在介绍其形态特征和建筑方式的阶段,深入的理论研究尚不多见。本文试图通过对这种古老的客家民居的透视,揭示其神奇之处和所蕴含的宗教与哲学内容。
      一、可视的与可悟的
    客家围龙屋是一种古色古香的古老民居。随着时代的发展,民居建筑在模式和材料上更新换代,居住在围龙屋中的人越来越少,不少围龙屋倾圮、拆毁,或闲置起来,围龙屋逐步成为带有古迹韵味的文化景观。从高处俯视客家大地,一条条小径蜿蜒而前,把一座座椭圆形的围龙屋勾连起来,点缀在客家地区的万千山水之间,成为一种可视的空间文化模式,给人一种古韵悠悠的文化感。
    在客家围龙屋作为居室模式已经过时的今天,我们透过这可视的文化景观感受到一种可悟的古代文化意味。客家围龙屋造形奇特,内部结构奇特,所蕴含的文化内容的丰富性、古老性也令人赞叹。围龙屋是客家人世俗日常生活的空间,但它又溶入了客家人对天地、对祖宗、对信仰的思考和信念,又是客家人的精神空间。围龙屋是物质形式在大地上的奇妙组合,但它又显示了居室主人的心灵世界,因而它又是古、近代客家人的精神结构在大地上的空间展示。当我们凝神谛视客家围龙屋时,沉默无语的砖木瓦石通过它特有的结构方式意趣盎然地表现出客家居室文化的丰富内涵,尤其是宗教和哲学的文化内涵。
    应该说明的是:在客家民居建筑中,围龙屋并不是最原始最古老的房屋。从客家民居建筑史的角度说,围龙屋属于客家民居的第三代,在它之前还有更古老的客家古寨和客家古楼。照理说,更古老更原始的民居,会表现出更真实更丰富的精神文化内涵。为何本文没有以最古老的古寨古楼作为观照和思考的对象呢?这是因为,客家古寨是客家人初到南方时依山而建的山寨,当属第一代客家民居,它的着眼点在安全防卫需要,其主要功能在于防范寇仇侵害,表现了客家人对陌生而异己的社会环境的心理感受和抗争行动。客家古围楼是古寨的扩大,它当属第二代客家民居建筑。它的外墙厚达三、四尺,楼高三至五层,高达二十多米,楼呈圆形或方形,采用全封闭式的防御结构。它在第一层楼不设窗,顶屋有枪眼炮孔,有的还建有了望台,防卫之迹昭然可睹。依楼自守的防御功能依然是古楼建筑的基本出发点,它规模比古寨扩大,内建二至三百个民居房间,生活设施齐全,构成完备的社区单元,已从古寨发展为巍然屹立的古代城堡式建筑。福建客家奥杳下黄的“裕兴楼”竟在正规军机枪大炮的猛攻下岿然不动,被称为“铜墙铁壁”[②]。而后起的客家围龙屋已变成大院式民居,其建筑多为一层低矮的平房,呈半封闭式结构。围龙屋也具有一定的防护功能,但已从早期的防匪防寇变为后期的防贼防盗。客家古寨与城堡式围楼均以反侵犯为背景,它表达了客家人在险恶的社会环境中顽强抗争的生存激情。但是,相应的,它也被高危度的社会环境逼迫到喘息的地步,表现出卷缩局促的风格,安全意识压倒了客家人健全心理的完整表现。而中后期的围龙屋“闾阎扑地”,颇有“钟鸣鼎食之家”的气韵,它相对自由宽松,具有大家风范的舒展和恢宏。它是早期古寨与城堡式围楼的延续和发展,但它摆脱了险恶环境带来的压抑和局促,在较为舒畅宽敞的空间里,较为全面地表达了客家人的精神世界和心理结构,传达出客家人在生存、领地、信仰、宗教、哲学等方面的文化信息。所以,稍后的围龙屋成为我们研究客家民居人文精神的对象。
      二、蛋形意象与哲学符号
    客家围龙屋的奇特之处,首先应在于它以建筑形式表现了一系列的哲学符号。
    客家围龙屋以“一进三厅二厢一围”为基本结构,其它的如“四厢二围”,“三进九厅六厢三围”等,都在此基础上增添扩大而成。因此,不管围龙屋是一围还是多围,其总体特征和基本结构不变。例如梅州地区的梅江区、松口、南口、隆文、白宫等地的围龙屋都形态一致。围龙屋的内部结构是:从“禾坪”到上堂连同左右两厢构成一个方块。“禾坪”前有一半圆形“龙池”,上堂后有一半圆形“龙台”,与中间的方块构成一个椭圆状。这决定了它的外在形态,从外面俯瞰围龙屋,只见数十乃至数百个房间的外墙连为一体,依椭圆环绕萦回,以外墙的“龙体”和屋顶的“龙脊”,构成一个浑如鸡蛋的整体。在这个意义上说,围龙屋就是蛋形屋。
    这种蛋形民居在中国民居中较为少见。从客观上说,蛋形民居有很高的审美价值,也有节省建筑材料的效果,但是围龙屋的蛋形决不仅仅如此,它有更为深远的文化背景和更深层的象喻意义。
    客家围龙屋的蛋形有深远的文化背景。中国古人常以图形符号代表抽象概念,如以圆象天,以方象地,故《易·说卦》:“乾为天,为圆”。鸡蛋形是中国古代的宇宙象征。徐整《三五历纪》云:“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后乃有三皇”[③]。鸡蛋就是天地未分时的宇宙浑沌意象。浑沌在神话上隐孕着盘古,在道家哲学上,隐含着宇宙、天地、阴阳、道、本源等范畴性概念,同时还隐含着从无生有、天地创生的宇宙起源论。任fǎng@①说:“盘古氏,天地万物之祖也,然则生物始于盘古”[④],准确地说,是万物生于浑沌的鸡蛋。因此,鸡蛋是道家的宇宙图式,是道家哲学中天地、道等概念的图形符号。《周易·蛊卦》:“终则有始,天行也。”圆形是宇宙循环、周而复始的天道规律的符号化。《庄子·寓言》:“始卒若环,莫得其伦,是谓天均。天均者,天倪也。”圆形是天象、天道的象征。客家围龙屋的蛋形也就是置根于浑沌意象,是用模拟浑沌意象来表达对天地、道等观念的体认。一个普通的客家民居,竟把道和天地的概念内化到自己的建筑形态中,实在令人惊奇。
    更令人惊奇的是,围龙屋不仅在外形上把哲学概念符号化,而且在内在建筑与件中以图象或符号表现了另外一些哲学概念。围龙屋的前端有一个半圆形水池,低而下,常年注水,即龙池;后面有一半圆形的台丘,高而斜上,上铺卵石,即龙台。龙池与龙台也含孕着神秘意味。首先,从感性直观形象而言,它们从一山一水的具体形态构成了围龙屋内的小自然世界,具有“醴泉涌于池圃,灵芝生于丘园”[⑤]的意境。从其抽象意义而言,龙池与龙台又是哲学概念的化身。龙池代表水,水象征阴;龙台代表山,山代表阳。《三辅黄图》云:“圆丘象天,方泽象地”,龙池与龙台就是围龙屋的圆丘和方泽,也具有象征天地的意味,它们是阴阳、天地观念的符号化。《周易·说卦》云:“立天地之道,曰阴曰阳”,《周易·系辞》:“一阴一阳之谓道”。合龙池与龙台而观之,两个半圆合成一个圆周,一阴一阳前后相合,正构成一个形如双鱼的太极图。在这个太极图内,山水和合,阴阳回旋,给人阴阳相生,“云行雨施,品物流行”[⑥],乾坤玄化之感。而这里的山水、阴阳,正是蛋形围龙屋所包裹的内涵,恰如浑沌之中包孕的阴阳和天地一样。而且,前后的龙池与龙台正环抱着中国的人居,根据道家“崇效天,卑法地”[⑦]的象征原则,人居处于天地的环抱中,从而构成天、地、人--“三才”相合的宇宙图景。《老了》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⑧],客家围龙屋建筑形态完整地表现出这一套哲学观念:围龙屋的蛋形符号是“道”,是“一”;“一生二”,故有“龙池”与“龙台”这一对阴、阳哲学符号;“二生三”,故“龙池”、“龙台”与人居表现天、地、人的图景。《三辅黄图》又云:“圣王之制,必上当天心,下合地意,中考人事”,以期“乾坤合体,天地交通”,这种帝王般的天人意识和道家的宇宙起源论哲学,这样精致而周密地在围龙屋中图形化,符号化,构成民居建筑中最奇异的文化哲学景观。
    不仅如此,围龙屋中还有“五行”的哲学符号。在围龙屋上堂的神龛之后、龙台之下排列着五块富有寓意的神秘石块。下面是取自梅州市东郊张氏“留余堂”的五行符号图,它们从左到右依次为:
    (附图 )这五块石头以不同的形状相区别,是神秘的五种符号,较为规范地镶嵌在龙台之下;有些地方的“五行石”比这略小,如梅县南口的几座古老的围龙屋。但是,除了大小而外,“五行石”在许多方面它们都是共同的:1、石头均为五块;2、五块石头的形状都与此相同;3、它们均依此次序排列;4、这五块石头中都是中间一块形制稍大于其余四块,是神石系列的主石。这五块石头代表“五行”,即:水、火、木、金、土。它们是构成宇宙的五种元素,围龙屋拥有了这五行,也就拥有了与大千世界相一致的结构要素和结构和谐。
    与前面相比,道、一、阴阳、天地人等概念已化为围龙屋的建筑形式,被有机地化在建筑要素中,而这里的五行都是镶嵌的符号,尚未化作建筑与件。但是,加上五行,古代道教的宇宙构成论概念才更为完备。由此可如,围龙屋以具体的建筑形象和符号包含了阴阳,五行和道家全部的基本哲学范畴概念,中国古代所有宇宙构成论哲学皆备于此。这一切,是这样精致,这样完备,这样神奇,叫人惊叹不已。从来也没有看到哪一种民居中隐含着这样多的哲学内容,在这个意义上说,客家围龙屋简直就是哲学屋、宇宙屋,它表现了一种“地以舒形,万象咸载”[⑨]的深邃与宏博!
    应该补充的是,蛋形意象在客家文化中不是孤立的,它作为宗教哲学符号还出现在坟墓形态中。客家人的坟墓建于山坡,墓形前低后高,呈一椭圆的鸡蛋形。蛋形中央埋死者遗骸,前竖墓碑;墓碑前是一低下一二尺的半圆坑,墓碑后是随山坡隆起的渐高的半圆。这整个形状是围龙屋的缩小,与围龙屋同形同构,从而呈现出阴宅与阳宅形态惊人相似的文化景观。阴宅与阳宅同形,都源于对“道”的符号模拟。死与生本是截然不同的人生境界,但是客家人以同形同构的符号来揭示这种生死相连的关系,可谓对人生进行了最高的哲学概括:人生从生到死,不过是出于天道又复归于天道;苍茫人生,千姿百态,不过是从蛋形回归蛋形的匆匆行程。这种生死关联的哲学意境,也许叫人感情上难以接受,但这在其他文化系统中也可以找到。湖北西部土家族村寨--鱼木寨上的成永高夫妇墓与其子孙的屋居之间就有与此相似的文化内涵:以巨大石牌为特征的坟墓建筑群落处于中间,两侧则是成永高子孙的居室,人居与鬼宅相距不过一尺,二者在空间上紧密相连。而且,人居与鬼宅门径相通,子孙吃饭、乘凉时可以到墓区的祭台,院坝中来闲坐聊天,人居与鬼宅在心理上也疆域殄灭,浑然一体。土家人的人鬼相通的建筑格局与客家人的幽明相似的建筑模式在文化精神上是相通的。而客家人坟墓的蛋形结构,为围龙屋的蛋形意象又提供了一种理解的参照。
    客家围龙屋丰富而深邃的哲学意境来源于中华民族古老的文化哲学精神。古人认为:“天人相@②”。《周易·咸卦》云:“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天地孕生了人类,天地的大宇宙也规定了人的小宇宙。因此,人应该以自己的小宇宙来顺应天地结构和天地精神,故《周易·革卦》云:“顺乎天则应乎人”。人的最高的文化实践便是顺天。张载说:“体物体身,道之本也;身而体道,其为人也大矣”[⑩]。“顺天行事”,是把“天人相通”转化为“天人合一”的实践行为。通过顺天,以达到“与天地相似,故不违”[(11)],就可以获得天地的福祉。客家围龙屋巧纳道(一)、阴阳(二)、天地人(三)、五行于一屋,从客观上说是顺天象天的宗教行为,它表现了宇宙精神对人的规定和人的自然化的哲学命题;但从主观上讲,它又是化天为人的文化实践,表达了“自然向人生成”和“自然的人化”的哲学主题。当然,这二者之中,客家围龙屋浓烈的哲学意境更多的是人的主题。它构建了“包阴阳之变化,含元气氤氲”[(12)]的居室含宇宙的哲学情调,表达了居室主人“浑万象以冥观,兀同体于自然”[(13)]的人文视野,表现了“万物皆备于我”(孟子)的浩然胸襟。一个小小的围龙屋竟暗通宇宙,幽接鸿古,包孕着如此深邃的哲学意境,这哲学民居化的奇观,是中华民居史上的奇迹,也是客家文化的奇观。
      三、主体情调与宗教崇拜
    客家围龙屋的奇特之处,还在于它在民居的主体建筑中塑造了浓厚的宗教意境。客家围龙屋的宗教内容分为两个层面,即隐性的天神(含其他自然神)崇拜和显性的祖宗神崇拜。在以天神为代表的自然神崇拜中,最显著的特点是宗教与哲学相混一的境界。如前所述,围龙屋中的哲学是古代的原始哲学,是从史前原始宗教和神话中生长发育出来的哲学,是带有神学基础的哲学,因而“道”、“天地”与浑沌神话、盘古神话水乳难分,而“阴阳”、“五行”、“天人合一”等哲学常常又与宗教曲径相通,存在着转化为宗教的基础。因而,围龙屋中的哲学概念,如“道”、“天地”、“五行”又被人格化,作为神灵来崇拜。这便产生了围龙屋中的自然神崇拜系统。客家的神龛上有“天地”神的神位,客家上一代的人在逢年过节时还以香蜡纸烛敬龙池神和龙台神。最为明显的是,神龛之后那五块代表五行符号的神石也被人格化,早已纳入了宗教实践的范畴。在梅县张氏“留余堂”里,这五块石头被称作“龙神”,中间最大那块是主神,被称作“龙神伯公”,在它两侧的四块是次神,被称作“龙神叔公”,是龙神伯公的亲兄弟。在它们的面前陈列着香炉钵和其他祭品,逢年过节,它们都享受香火奠之。在这里,水、火、木、金、土是哲学观念,五位龙神石则又是宗教偶像,哲学符号与宗教神像彼此联结,统一于五块具象的石头中,宗教与哲学化而为一了。以至于后代的围龙屋子孙只知道龙神伯公叔公,而不知其还代表着五行的概念了。
    围龙屋中第二个层面的宗教内容是祖宗崇拜。如果说自然神崇拜是以隐形的象征、以宗教与哲学相混一为特征的话,那么围龙屋中的祖宗崇拜则是以显形的建筑结构、以纯粹的宗教情调为特征的。
    围龙屋的祖宗崇拜情调以高大的堂屋建筑和庄重肃穆的神龛神位来渲染。堂屋是围龙屋的核心所在,大型的围龙屋有上、中、下三个大堂屋,堂屋之间以两个天井隔开,加之以比两厢格外高大的建筑格局,使它显得宽敞、明亮。上堂是祭祀祖先神的地方,上堂的上方是神龛,神龛上供奉本族历代列祖列宗,并书“天地君亲师位”。神龛前是祭台香案,显出庄严的宗教神灵气氛。在一堂式围龙屋中,堂屋就是神堂;在三堂式围龙屋中,上堂是神堂,中、下堂是上堂的补充,是本族大典的专用性场所,从建筑形式和建筑规格上均显出它高于两厢的宗教神灵价值。更为明显的是,堂屋都建在围龙屋的中轴线上,其他居室,厨房则是对称地排列在堂屋两侧;代表五行和龙神的五块神石也依中轴线排列,而“龙神伯公”处于中轴线正中;在围龙屋后围最高处的那间房屋,叫“龙厅”,也不准住人,作贮放祭祀用品的专用房间,它也居于中轴线正中。而中轴线的确定,以子午线为准。子指北方,午指南方[(14)]。子 午线规定了围龙屋坐北朝南的方向,而且,子午线被认为地脉龙神的所在之线。围龙屋的中轴线与子午线重合,就能使居室主人子孙兴旺,家业发达。中轴线是围龙屋的神圣线,因而也是宗教神灵性建筑的分布线。这些建筑以高大、华丽和庄严塑造出核心建筑和主体建筑的气韵,“宗庙致敬,鬼神著矣”[(15)],表现出围龙屋的主体情调。
    围龙屋中的两种神系不仅在表现形式上有隐、显之分,在文化功能上也不一样。隐性符号重在自然神崇拜,且带有神秘的哲学意味,它表达了主人把居室与天地同化、把人与自然混一的愿望;它意在追溯人的自然本源,希求自然神灵的保护。而显性的宗教建筑则重在祖宗神崇拜,具有较为纯粹的原始宗教情调,它表达了主人认同于家族,追求个人与家族合一的愿望;它意在追溯人的种族本源,以希求祖神的保护。而这二者在中轴线上并蒂相生,构成了原始哲学与原始宗教相纠结的精神氛围,成为围龙屋中物化的“上层建筑”或曰意识形态。
       四、“风水”崇拜与环境哲学
    上面所述的是包孕在客家围龙屋这个人居小环境内的物化宗教和物化哲学。围龙屋的神秘文化还不止于此,在围龙屋外的天地山川大环境中,也隐含着丰富的宗教哲学文化。
    中国古代民居的神灵崇拜和地理环境论主要在“风水”或曰“堪舆”理论之中。古人认为:“天道虽无声无臭,然而应若影响。天人之验,理不可诬”(《宋书·五行志序》),这也是民居风水说的思想理论基础。故古人建房,希望能“承明堂于少阳,照列显于……分野”[(16)],使居上应天灵,下顺地脉,主人能因此而获天地之福。民居神灵理论虽有天灵地神两个方面,但由于天灵渺茫难测,地形亲切可感,故其落脚点主要在地理神灵理论上。客家围龙屋的地神论也不例外。“风水”说的实质是“地脉龙神”宗教崇拜。地脉龙神是土地神系的一个分支,它以地理走向与居宅灵气的重合论而对民居建筑发生现实影响,它是主管居宅的地理之神。客家围龙屋后的“龙神”伯公、叔公们就是客家的居宅神,风水神。风水说的形式是宗教崇拜,其内容是居宅环境哲学,因而风水说也是以原始宗教与哲学浑然一体为特色。风水说对围龙屋的宗教哲学影响表现在两个方面,即室外“大风水”(大自然环境)和室内“小风水”(小自然环境)两个层次上。
    在室外“大风水”上,客家围龙屋主人的风水行为主要表现为选择房基和培植风景。由于围龙屋是大家族世代居住的大型建筑,屋基的好坏关系一个家族数代人的兴衰成败,所以建房之初,尤重选择地势。“嗟哉台岳之所奇挺,实是神明之所扶持”[(17)],他们把家族的兴旺发达寄于神明的保佑,寻找风水宝地不遗余力。福建永定客家人陈华兴修建上洋遗经楼时,竟以银元铺满所看中的宝地的地皮为代价购得房基,较为典型地表现了客家人的风水热情。围龙屋址的选择,首先注重房屋方向,要坐北朝南,房屋中轴线要与子午线一致。这在前面已经述及,此处从略。其次注重屋周前后左右四方的山水形态,讲究直观的佳山胜水的组合之妙,以期“协神道而大宁”[(18)]。其理想的空间模式为:“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客家人大都住在山区,对山形山势尤为重视,“山地观脉,脉气重于水”[(19)]。围龙屋大多依山而建,后山是聚落所依,龙脉所在,人运所系,尤关兴衰成败。故后山要山势雄伟,有如龟背,且来势辽远,有“玄武”之气。前方要开阔秀丽,有“朱雀”之象;左右要山势逶迤,水势迂徐,左右环抱,有龙虎相护之意。如果秀峰丽水,前后相济,左右环萦,有“坐坎向离,形如奔江之龟,且西来水环抱,如献金牌”[(20)]的意象,更是上乘之地。宅外大自然环境中的山水成为围龙屋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蕉岭丘逢甲故居便是背依雄山,山岚不时氤氲成云;前方两山迤逦而至,左右掩映;两山之间,一丘呈一弧形徐徐而起,有如沧海旭日。宅外山水构成“岭云海日”共生的意象,故丘逢甲的诗集也以居室山水意境命名:《岭云海日诗钞》。围龙屋的风水说在观念上是神秘的,宗教的。它的思维方式置根于类比思维、象征思维。它视山形水态为大地的神秘语言,赋予自然山水以人间的寓意,并使自己的居室顺应山川形态,在把居室融于天地灵脉的行动中获得人生幸运的福祉。钱钟书说:“所谓法天地自然者,不过假天地自然之喻耳,岂累师承为‘教父’哉?观水而得水之性,推而可以通焉塞焉;观谷而得谷之势,推而可以酌焉注焉”[(21)],这也适用于风水说。围龙屋选择风水宝地是宗教的,但它的实质是,通过选择风水而使人居顺应山川形势,在视觉上使人居与天地山川和谐,在心理情感上使人居与自然形胜一致,以致于使居室融合于天地,同化于大自然,在居室与自然景观层面上创造“天人合一”的哲学意境。所以,选择风水,实际上是选择优质的地理环境,在这个意义说,风水说的实质是神学面纱下的居室环境哲学。
    在室外“大风水”上,围龙屋主人的第二个风水行为是培植“风水”。即用人造自然的文化行为来补充天然的山水。古人把这叫做“配风水”。这主要表现在:1、在屋侧修桥筑路,以勾通地形之间的“龙脉”。有的围龙屋主人则在平坦的屋前修一条弯弯曲曲的路,以构成“莲花”之状,以增灵妙之气。2、修堤蓄水以增地灵之气,起到“接巽水以迎文峰”[(22)]的作用。3、种树造林,以补山势之不足,或以挡空穴来风之憾。4、在屋后的山坡上营造培植“祖林”。“祖林”只许栽培,不许砍伐,也不准闲人随意出入,务使“祖林”长松落落,芳草萋萋,以“祖林”的浓密苍翠烘托出本屋龙脉为灵气所钟的意境,给人无限生机、蓬勃兴旺的感觉。这种“配风水”,是以人为因素影响自然,点化自然,改造自然,把室外自然转化为更适意的人化自然。这种人造自然与原始自然相生相合,虽然它也浸透了地脉龙神的宗教意识,但它客观上肯定了对环境更深度的人化,肯定了人对神灵意志的干预和对风水地理的改塑,在更高的程度上表现了“自然向人生成”的哲学命题。
    在围龙屋内“小自然”层面上,其宗教哲学意识主要表现为两点:一是围龙屋的中轴线一定要与地灵之脉气一致,使围龙屋在内在精神上贯通屋外的“大自然,”、“大风水”。二是在围龙屋内构成“小山水”,与室外“大山水”相呼应,半圆形的“龙池”一定要蓄水,是人造的水灵之象,“塘之蓄水,足以荫地脉,养真气”[(23)],它又与室外的水气相映照;屋后半圆形的“龙台”,又是室内之山的象征,它与室外的大山之脉遥遥相映。这些在前面已经叙及,此不多述。但是这些主人营构的“小风水”,小自然,更鲜明地表现客家人纳山水于屋宇的自然环境意识,是需要注意的,尽管它也渗透了宗教意识。
      五、余论
    综上所述,客家围龙屋的宗教与哲学分为三个层次;最里层是宗教崇拜圈,它以居室主体性的宗教建筑和所隐含的宗教实践为特色,表现了子孙与祖宗神灵精神上的神秘“互渗”的意境,以居室核心所在的建筑格局表现出围龙屋特有的人文情调。中层是宗教哲学的符号圈,它居于围龙屋之内,环抱着人居,也渗透了人居,构成人居的实体要素,它以宗教与哲学相结合为特征,通过理念感悟和情感体验而深刻地影响着主人的精神生活。最外层的是涂上了风水意识的自然环境,它以原始自然为主色调,也含有人化自然的因素,它以客观氛围的形式参与了居室主人的主观精神生活。前二者主要体现了主体的物化活动,后者主要体现了主体的选择精神。上述三个层次的围龙屋文化,从宗教与哲学两个维度和时间与空间两个方面,参与和影响到居室主人的人文精神。可以说,古代、近代围龙屋中的客家人在形而下的日常生活中也渗透了形而上的文化观念,其中一个最主要的方面便是宗教与哲学观念。
    费尔巴哈说:“宗教是人类童年的本质;儿童在自身之外看到了自己的本质--人--的;人是作为另外一个人而成为自己的对象的”[(25)]。这也适用于对围龙屋的宗教哲学本质的观照。围龙屋是岭南穷困山地的普通民居,是适应自给自足的山地农业而产生的文化景观,但它却蕴涵着如此丰富精湛的宗教与哲学;普普通通的围龙屋主人都达到了当时所能达到的较高文化水准,浸润在如此深厚的文化传统之中,--其文化的密度与精致令人叹服。客家聚落集中的梅县被称为“文化之乡”,的确当之无愧!但是,这些文化又被涂上神学和宗教的色彩。虽然“神学的秘密是人本学”[(24)],透过宗教与神学我们可看到客家人的主体精神,但宗教的本质说明了围龙屋文化是如此神秘,如此古老,具有人类童年文化的特性,这又是无可讳言的。在客家文化以空间组合形式呈现的围龙屋中,一方面是文化的丰富精致性,一方面是文化的古老神秘性,这二者彼此纠结,相辅相生,表现出围龙屋主人精神结构的复杂性。
    宗教与哲学文化是围龙屋的“上层建筑”,它只是围龙屋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围龙屋还以建筑格局的空间模式蕴涵了宗法思想、伦理精神、教育功能、审美情趣等世俗文化,这当以另文专论。
    [①]杨汾《梅县的“围龙屋”》;《梅县文史资料》第十四辑,第72页。
    [②]黄坤和《“铜墙铁壁”的奥杳土楼墙》;《永定文史资料》第十辑,第45页。
    [③]《艺文类聚》卷一引。
    [④]《述异记》卷上。
    [⑤]【魏】何晏《景福殿赋》;萧统《文选》卷十一。
    [⑥]《周易·乾卦》。
    [⑦][(11)《周易·系辞上》。
    [⑧]《老子》第42章。
    [⑨]《孝经钩命诀》;《文选》卷十一,李善注引。
    [⑩][宋]张载《正蒙·大心》;《张载集》第25页。
    [(12)][(16)][(18)]王延寿《鲁灵光殿赋》。
    [(13)][(17)]孙绰《游天台山赋》。
    [(14)]《汉书·王莽传》颜师古注。
    [(15)]《孝经·感应章》;《十三经注疏》第2359页。
    [(19)]《宅谱指额》卷一。
    [(20)][(22)]乾隆《嘉应州志》卷七。
    [(21)]钱钟书《管锥编》第二册,第434页。
    [(23)]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第38-39页。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荣震华等译。
    [(24)]《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第101页。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日加方
    @②原文不清
   
http://10.10.20.202:8080/cgrs/sh ... chNo=1&seqNo=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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