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洲、戴和煦《客家英豪传》简介

　　书接上回，卢立松要做的事，终成大局，心中甚是快慰！次日乃黄道吉日，叫伙计筹办两桌酒菜，草草检点一间新房，并嘱咐不可声张。夜晚特邀几位亲朋好友来店饮酒，共贺罗汉竹与林张氏新婚，拜堂成亲。虽说喜事简办，气氛倒十分热闹。林张氏从此改称罗张氏——罗二嫂。

　　第二天，罗汉竹带狗伢子先回去，打理合家的事。卢大嫂要罗张氏再住几天，话话家常。陈盛梅来了几天，也急着要回家，卢立松逐一安排妥当，各奔前程，暂且无事。

　　且说大沩山乃赣西北铜鼓与湘东浏阳界岭，绵亘百余里。古代时，东吴西楚，一山跨两国，是为楚头吴尾之战略要地。湘浏境内的大围山，南北走向，河水不向东反朝西流，进入浏阳河，才东流入湘江，有座七上八下的小岭，叫大洞岭，离该岭脚下四五里，有个小地名叫兵马营的地方。兵马营靠右手进冲，有个村庄，叫石马峒，该地有个姓李的庄主，名叫善仁。膝下一男一女，男孩取名大銮，女儿叫小妹，大銮已六岁，小妹才做满月。在当地善仁是家殷实户。但他生性好善，经常周济附近的穷苦人，很受乡亲们敬重。

　　且说本村有个李万联，寒窗十年，中过秀才，满腹经纶。但因家贫，无钱贿赂考官，以后屡试不第。年过不惑，再也无意仕途。

　　李先生早年应长沙一家富商高俸聘请，单独教其顽子赵桃贤。赵公子生性顽劣，仗着爷老子有钱，一味贪玩，不思进取，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赵财东也曾请过几个老夫子来家教他，不是被他气走，就是被他赶跑。而今年过十二岁，连本《百家姓》还念不出。人们背地里管叫他赵讨嫌。附近的先生，谁也不愿意再来受聘讨这个闲气。李先生不知就里，见学资不薄，经人引荐，就来到赵家教书。

　　这天，赵讨嫌见爷老子又领来一位中年先生，也懒搭理，端坐不动。赵财东命他拜见师长，他“嘘”一声口哨，径直跑往书房外，不见影踪，李先生也不介意。第二天，来到书房，和颜悦色，耐着性子教他读《百家姓》的开篇四个姓“赵、钱、孙、李”，教过八九遍，总是先生一停口，他又呆着脑袋，眼朝上翻，一个姓也记不来。李先生想这样教下去不是办法，灵机一动，让赵桃贤手拿一个大铜钱，问他：“你手中拿着什么？”赵公子对铜钱是熟悉的，忙答道：“是买吃的铜钱。”

　　“你姓什么？”先生又问

　　“姓赵。”

　　“这就对了。你姓赵，就是《百家姓》中第一个姓。手中的铜钱，就是第二个姓了。”

　　“我晓得了，赵家有钱，就是开头‘赵、钱’两个姓了。”

　　李先生一听挺高兴！继续教‘孙、李’二姓。他想了想，有了，便对赵公子说：“孙是崽的崽，是第三个姓。第四个姓是李，先生就姓李名万联，你记住了吗？”赵桃贤觉得好玩，就说：“记住了。”李先生还是不放心，又说：“如果忘了李姓，我指指鼻子，记住我李万联就是。”

　　李万联左比划，右比划，赵公子顺口念下来：“赵钱孙李”，倒也记得。

　　下午，赵财东来到书房，听儿子说学会了四个姓。大喜！当场要儿子背给他听。赵桃贤手中捏个铜钱，摇头晃脑背道：“赵家公子的赵，钱是大铜钱，孙是崽的崽……”念到这里，第四个姓又忘了。李先生就一指自己的鼻子，赵公子一看，接着念道：“孙是崽的崽，就是李万联。”赵财东听到这里，不觉哈哈大笑！把个李先生恼得七窍冒烟，半晌才对财东说：“贵公子聪明绝顶，本人才疏学浅，恐误了公子大好前程，还望另请高明！”一怒之下，辞馆回到家乡，从此不再外出，就在本村开了一家蒙馆，教几个学童，以度余生。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大銮六岁，李善仁就把他送到万联蒙馆里读书习文。大銮天资聪敏，胆识过人，且才思敏捷，凡学书文，过目不忘，深得先生喜爱，常在人前夸赞：“此子长大后，必成大器。”后来大銮率众揭竿造反，拯救穷人于水火，对抗朝廷，威镇数郡。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李善仁眼看儿子日益长进，自是欣慰。但又见他课业余暇，常弄刀舞棒，觉得时逢乱世，习练武艺，也不是坏事。若得儿子文武双全，继承家业，亦不负此生。于是四处寻访名师，大銮八岁那年，请来长沙头等武师欧阳刚烈，拜其为师，传授武功。欧阳师父，名如其人，性似烈火，嫉恶如仇，为人刚正，最重江湖义气。他仗着一柄祖传青龙大砍刀，和三十六路泼风刀法，在江湖上罕逢敌手，与当时岳阳武术名家姜尚清齐名。欧阳曾与姜尚清在洞庭湖畔擂台之上激战三昼夜，双方武功匹敌，难分胜负。二人惺惺相惜，彼此佩服，握手言欢，结拜为兄弟，成为刎颈之交。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李大銮八岁从欧阳师父习武，专心致志，一丝不苟，加上其悟性极高，进步很快。欧阳师父心中甚是欢喜！潜心倾己之功，尽数教与大銮。光阴迅速，转眼八年，大銮已长成一个年青壮汉，身体像一座黑铁塔，武功已得师父真传十之七、八。但可惜少出家门，江湖历练及临阵对敌尚差火候。

　　且说李大銮有个姨表弟姓杨名青山，自幼父母双亡，投靠姨父李善仁。此人沉默寡言，聪明过人，又极孝顺姨父母。善仁视为亲生，与大銮一起长大，一同习文练武，兄弟感情甚笃。只因青山体质较差，不合适练习阳刚路数刀法。后经欧阳引荐，改投姜尚清门下修练剑术。后来，李大銮扯旗造反，杨青山追随左右，成为大銮的得力助手。此系后话，按下不表。

　　回头再说明朝嘉靖年间，世宗皇帝昏庸无道，宦官专权，政乱捐苛，贪官污吏横行，天灾人祸，民不聊生。此时，大銮父亲亡故。善仁弥留之际，托孤欧阳师父。因此，师徒有如父子。大銮年青，不善世故，荒疏生计，眼看入不敷出。欧阳遂唤大銮到跟前言道：“徒儿须知老东家创业维艰，你若只求守业，不求发展，坐吃山空，不要几年，恐怕就难以应付。”大銮听师父一说，忙跪下道：“师父所言极是。徒儿年轻，不明事理，一切听凭师父作主，多加教诲，徒儿当谨遵师命！”欧阳听罢，沉思良久，启齿言道：“江湖朋友捎来口信，我国西南云南、贵州、广西地方，山高水险，交通闭塞，又多蛮夷民族，百姓日用百货，尤其是食盐奇缺，你若组成马帮，长途跋踄，贩运百货，走私食盐，盈利甚丰。”说到这里，面有难色。稍停片刻，续道：“此项买卖，只是风险太大，难保万无一失。”

　　大銮听罢，忙问：“师父，路上有何风险？徒儿愿闻其详！”

　　欧阳见问乃道：“日用百货倒不妨事，只是食盐乃朝廷明令严禁贩运，万一失手，一经查获，当是砍头抄家大罪。再说，贩运途遥路远，山高水险，山贼草寇出没无常；加上各处官兵哨卡，如狼似虎，若同他们交手，杀了官兵，又是杀死朝廷命官，生事造反的死罪。第三，长途贩运，耗资巨大，首要选购上等骡马，组成马帮。尤为难得的是，要有一批志同道合，忠心不二，生死与共，义无反顾的志士仁人，英雄豪杰为帮手……”欧阳说到这里，细察徒儿颜色，没有再说什么。

　　大銮年轻气盛，深知师父武艺超群，自恃多年随师习武，身强体壮，即有风险，也不足为虑。想罢乃对师父言道：“生逢乱世，朝廷无道，百姓遭难，大丈夫当有一番作为，别说走私贩盐，就是揭竿造反，救百姓于水火，徒儿愿挡头阵，一往无前，无所畏惧，性命亦在所不惜。我意已决，愿从师命！”

　　欧阳见大銮有此大志，心中暗喜！

　　“至于选购骡马，组建马帮，行商本钱，皆由徒儿筹措，到时只请师父出马押阵，如何？”稍停，大銮想到了更稳妥的一步棋，轻声道：“师父可去信邀请姜尚清师叔加盟，有了你二老的青龙大砍刀和雷鸣青虹剑，定能稳操胜券。为了便于贩运走私，我们先在长沙设立“雷电镖局”，镖局走镖，名正言顺，官府能奈我何？”

　　欧阳刚烈听了大銮的一番宏谈阔论，愈觉他行事果断，有谋有勇，胆大心细，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心中着实高兴！

　　李大銮说干就干，当即变卖家产，筹措资金。同时，把小妹送往洞庭君山，投在“君山老尼”门下，修练武功，消除后顾之忧。搁下不表。

　　李大銮安置好小妹，就四出奔波，秘密邀请一些穷苦亲朋好友，寻觅江湖好汉加盟“雷电镖局”。三个月后，长沙府发下一纸公文，镖局正式挂牌营运。为扩大影响，镖局选设在长沙繁华地段天心阁旁边。开张那天，庆典隆重，内外张灯结彩，鼓乐喧天。长沙府尹，亲临祝贺。长沙、岳阳、浏阳等地社会名流，江湖好汉，齐来捧场。大銮忙内忙外，好不惬意！来宾贺客，都由总镖头欧阳刚烈和姜尚清二人亲自接待。一连三天，宾客盈门。这样一折腾，一下子打开了镖局局面，在长沙站稳了脚跟。

　　三天后，大銮一切安排妥当，请出师父、师叔二人禀道：“镖局大局已定，徒儿欲带杨青山、程国光、陈丰满、沈三祥和蒋涛五人赶赴北方选购骡马。镖局内外大小事务，所有应酬，就请二老定夺。不知二老意下如何？”

　　欧阳兄弟二人听了，说道：“徒儿放心，我俩自会商量打理。只是此去北方，迢迢千里，一切要见机行事，多加小心，凡事须六人三思议定而后行！”大銮唯唯听命，言道：“我们谨记师命，精诚合作，请二老放心！”

　　次日，李大銮兄弟六人，秘密离开长沙，日行夜宿，在路非只一日，来到张家口，选购得良驹健骡三十余匹，顺便捎带各地名优特产，运回南方。一日回到长沙，二位总镖头迎接入内，大銮等向二老请安毕，众人围坐一起，谈论当时政局和路上所见所闻。二老也说了一下近来长沙及镖局近况。谈着谈着，无不慨叹当今皇上昏庸，民不聊生！一宿无话。

　　第二天东方始白，大銮等六人翻身下床，吃过早饭，一同来到市区，精选南杂百货。下午，买动官方，秘密套购食盐，派人偷运到镖局，一切准备停当。待到华灯初上，大伙齐聚镖局正堂议事。众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最后议定：

　　一、副总镖头姜尚清师叔坐镇长沙，打理镖局日常事务，紧急应对突发事件；

　　二、由总镖头欧阳刚烈师父统一号令，带领大銮兄弟六人，看押马队，确保货物安全；

　　三、择定十月十五黄道吉日起程，长驱西南各郡。

　　转眼就是十月十五，长沙还是阳春气候，冷暖适宜。是日天气晴和，万里无云。欧阳师父带领大銮小兄弟六人，押着马队，前头还打出“湖南长沙雷电镖局”旗号，浩浩荡荡向广西、贵州、云南进发。

　　马帮饥餐夜宿，翻山越岭，行走数日，倒也平安无事。这一日，来到湘桂两地交界处，突见前面山坳闪出一队人马，约百十余人，领头的是个彪形大汉，手执一把三股托天叉，拦住去路，大声喝道：“路是我们开，树是我们栽，若想过得此山去，留下买路钱！”大銮立即叫马帮停止前进，原地准备应对。自己忙上前一看，见百十人中，有老有少，面黄肌瘦，不像打家劫舍惯盗，可能是些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纠合一起，铤而走险，做这剪径买卖。大銮不忍心伤害他们。于是向领头大汉拱手一揖，开口言道：“在下李大銮，是湖南长沙雷电镖局镖师，初次走镖，路过宝地，请各位好汉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日后相见，容当重谢！”说罢，笑脸双手捧上一些银两。那大汉一看，仰天打个哈哈，怒道：“小子，有眼无珠，把我们当叫花子不成？凭我铁大中在这一带威名，就值这几个钱？识相的，你就留下一半马匹货物，让你们过去。要不然，这把叉可不是吃素的。”大銮听了，心中恼怒！但又想到，自己习武多年，从未与人交过手，今日头回碰上强人，不妨试试自己功底。当即不丁不八随意叉腿而立，微笑道：“既然如此，请好汉赐招！”

　　铁大中见他如此轻蔑自己，赤手对钢叉，不由心中大怒，怪叫一声，托天叉当胸刺来。大銮不闪不避，双手齐胸横扫过来。铁大中突觉叉上一紧，一股劲力反撞回来，正想收回托天叉，钢叉却离手，反被对方夺去，立足不住，踉踉跄跄倒退几步，跌坐地上。

　　李大銮初次应敌得胜，心中暗喜！一见铁大中如此狼狈，忙上前双手扶起，连声道：“好汉，对不起，多有冒犯！”边说边把托天叉递还给他。铁大中也是条汉子，见大銮年纪轻轻，身手不凡，待人和气谦虚，心中十分敬佩！相比之下，自觉羞愧，翻身纳头便拜。“小兄弟，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一时冒犯虎威，请多恕罪！好汉如不计小人过，我愿遣散众人，追随好汉鞍前马后，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还望好汉收留！”大銮听他话出至诚，好生为难。心想：他手下百十号人，一旦遣散，无家可归，必将四处流浪，着实可怜！待不收留，又终非了局。何况这班人都是穷苦兄弟，于心何忍？想到这里，灵机一动，开口言道：“难得你有此心，若依得我三个条件，再作计议。”

　　“莫说三个条件，就是三十个，三百个，我也照办。”铁大中满口答应。

　　大銮见他心铁意坚，就说：“第一，你们必须先寻一处好地方，立寨落脚。要和众兄弟患难与共，不但不能遣散他们，今后如有那些穷兄弟来投靠，必须留下来，好生安置。山寨就是一个大家庭，所有人员，同心同德，一边习武，一边开荒种地，共同自谋生活。我再派一兄弟统领众人，一切听其调遣。你看如何？”

　　铁大中点头同意，大伙也说：“这样挺好。”

　　“从今以后，不得再干打家劫舍，拦路抢劫行人的勾当。但可以劫富济贫，有那些为富不仁或贪官污吏，尽可劫来，充实山寨钱粮，改变众兄弟生活，救济天下穷人。”

　　“第三件，寻访天下义士，结交五湖四海英雄好汉，壮大山寨力量。一朝有事，听从调遣，不得有误！大家认为如何？”

　　铁大中与众兄弟听了，双膝跪地，齐声应道：“一切听从指挥，愿为大侠效力！”

　　“至于眼前困境，我自有妥善安顿，不必忧虑！”大銮抚慰众人道。

　　众人听了，皆大欢喜！齐声道：“感谢大侠再生之德，我等谨遵号令！如若有违，天诛地灭。”

　　大銮退与师父仔细商议后，决定把杨青山留下来，统帅训练这支队伍，拨出一部分银两，供他们目前生活用度。

　　杨青山年少老成，办事果断，听表兄大銮暗授机宜，心中明白。待马帮走后，立即集合队伍问道：“请问诸位壮士有谁知道，附近可有能容纳上万人马生存的好去处？”队伍中一位年约五十的老汉回答道：“杨头领，此去二十里开外有座乌龙山，山高路陡，地势险峻，人迹罕至，山下有条通衢大道，连接湘桂，乌龙河绕山而过。山上茂林修竹，又有大片可垦荒地，弟兄们上得山去，安营扎寨，开荒耕种，日积月累，养个几万人马是没有问题的。”青山大喜！立命铁大中带着这百十弟兄赶赴乌龙山。

　　杨青山上得山来，仔细察看地形，的确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几年后，陆续上山投靠的穷苦百姓，增至三万余人。“君山老尼”引荐一位江湖前辈隐者上山，教习武艺阵法，队伍日益壮大。朝廷也曾多次派兵进剿，未能得逞。及到李大銮举旗造反时，杨青山率领这支队伍，能征善战，出生入死，成为主力军，立下汗马功劳。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