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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梓新村、卢屋客民语言状况考析── 一种有趣的文化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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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2-5-2 17:35: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坑梓新村、卢屋客民语言状况考析
── 一种有趣的文化认同

深圳大学 刘丽川

      [提要]异质文化在接触过程中,必会出现碰撞、交融,其结果将导致弱势文化向强势文化的靠拢与认同,导致相关文化的重新整合。这种文化整合,是社会发展的进步与必然。本文拟从深圳坑梓新村、卢屋客民的语言状况出发,分析、讨论黄、卢等姓在坑梓这一特定社区内的语言认同与文化认同现象,并由此对“整合”现象作出进一步的思考。

前言

坑梓镇位于深圳东北角,距市区40多公里,其东部、北部与惠阳市接壤,原住民约6300人,都是客家人,为深圳纯客家区域。黄姓为当地大姓,占人口90%,除去秀新行政村的新村黄氏之外,都传自一个祖公(以下简称“坑梓黄”)。黄姓之外,还有22个姓氏,他们的人口仅占全镇人口的10%。很显然,黄姓在坑梓堪称“人多势众”。
各杂姓在坑梓镇的居住方式是“大分散,小集中”。全镇5个行政村,其中,老坑、秀新、龙田等3个行政村,共26个自然村,是黄姓的主要聚居地。陈、张、高、罗、曾、卓、邹、杨、江、李、林、钟等姓杂居其间。坑梓杂姓的主要聚居区,是镇东北部毗邻惠阳的沙田、金沙两个行政村,居住着卢、池、薛、叶、廖、温、赖、宋、李、关、杨、钟、林、吴等姓。
笔者对上述姓氏进行调查时,注意到一个有趣的文化认同现象。本文拟从坑梓秀新行政村之新村黄氏(以下简称“新村黄”)与金沙行政村之卢屋村卢氏(以下简称“卢屋卢”)等的语言状况出发,分析、讨论黄、卢等姓在本社区这一特定环境中的语言认同和文化认同现象。

一、新村黄、卢屋之源流及其语言

新村黄氏源流
坑梓各姓,族谱散失严重,特别是文化大革命中,不少姓氏的族谱遭毁,全本见不到,残本也很难搜集。谱牒的空白,使坑梓社会发展、移民历史等研究做起来相当困难。新村黄、卢屋卢还算好,能找到民国时期族人的手抄谱,只是均非全本,且存在迁徙年代、世系变化缺漏等问题。
新村位于坑梓镇中心区,深汕公路旁,交通便利。新村共三十几户人家,全属“新村黄”。新村《黄氏族谱》,十世祖黄官保所修(约1700年)。谱载一世祖黄吉溪“从葵涌溪涌搬来……兄弟二人离开溪涌,其一在坑梓落脚,其二到惠阳横坜新村。”谱中没有黄氏祖上何时何处迁至葵涌、又于何时进入坑梓的记录。“新村黄”二、三世祖只留有名讳、葬地,到四世祖心忍公才有了生卒年代。“心忍公系在惠阳乌石新村(川按:即今坑梓新村,当时归惠阳管辖)创居,生于庚午年正月初六日巳时,享寿76岁,终于弘光元年”,即1644年。若以20年为一代、一世祖30岁时移居坑梓计算,黄吉溪当在1500年前后,即明朝中叶从葵涌迁来。依笔者手头资料,新村黄应是目前所知坑梓地面上最早的入居者。心忍公在新村创建的“横排世居”,年代已无考,假设心忍公30岁起屋,至今有整400年的历史,“横排世居”之年代久远,当列坑梓现存民居之首。“新村黄”与“坑梓黄”并非同宗。坑梓黄的一世祖朝轩公,明末从嘉应州到惠东,清康熙三十年,其次子黄居中携眷从坪山江边村到坑梓开基立业。新村黄与之不同,一是来自大鹏湾的海边,二是时间上也早二百年左右。所以说,坑梓二“黄”并非同宗。

卢屋卢氏源流
卢屋地处坑梓镇东部,从现在的地理位置看,离镇中心较远,没有公共交通,是个较闭塞的村落。但它是坑梓与惠阳的接合部之一,两地仅一步之隔。卢屋村43户姓卢,仅一户姓杨,村名“卢屋”,还是名副其实的。
现存《卢氏族谱》,是由十四世卢远馨偕侄卢学衡、卢志云于民国26年重修 。《重修谱序》坦承其世次迁徙因“旧谱失散,实难考也。”谱载“祖卢愈……自宋钦宗时生于浙江,周岁后,父母携之徙于南雄,乡名石井头者,系卢氏昔之所徙居也。至高宗南渡时,又自石井头来。有三房,一徙于惠州归善(川按:即今之惠阳)之蓼坑,一徙于广州 东莞之樟树,一徙于惠州博罗乌坭塘,未知我鸡笼山开基卢周公自归善之蓼坑而来,抑自东莞之樟树而来,或由博罗乌坭塘而来,俱无可考”。面对三个可能来源,卢远馨等推测:“归善属本县,蓼坑又与淡水不远,或者从此而迁,未可卜也。”笔者认为此话有理,因为蓼坑到坑梓的迁移,既有地缘上的方便,又有语缘上的关联。
卢氏进入惠州的年代,据谱载为宋朝“高宗南渡时”,而卢周到坑梓“鸡笼山开基”的年代却阙如。卢屋的十四世卢奕奇老先生,生于1919年,他说村里与同龄者多为十四世。依此推算,一世祖卢周公到坑梓的时间应在1659年前,即清初顺治十六年前。据此,卢屋卢氏也很可能是明末迁来,也是坑梓最老的原住民之一。

新村黄、卢屋卢的“祖宗话”
新村黄、卢屋卢等早期坑梓居民,在村内、家里使用一种方言,他们自称为“祖宗话”或“祖公话”,也有人称之为“半江话”或“粘米话”。“祖宗话”,即村民母语的意思。依方言学的划分标准,应是闽南方言(俗称“福佬话”)的一种次方言。在坑梓,说这种“祖宗话”的,还有沙田行政村的宋、关、李、叶等姓,他们都是坑梓的早期居民。换言之,坑梓当初的原居民,是以先期迁入的使用属于闽南方言的“祖宗话”的人为主。
这些原住民现在都是双语人:对内说“祖宗话”,对外操“客家话”。平时,他们能依交谈对象与环境之变换,熟练而自然地切换“祖宗话”和“客家话”,双语双方言是这部分村民正常的语言生活。

“坑梓黄”的社区优势
清康熙年间的“迁海复界”,形成了闽粤赣山区客家人向粤东南沿海大举移民的浪潮。坑梓黄及其他先后迁居坑梓的他姓客民的迁移,是这一大潮中的朵朵浪花,属于史称“客家第四次大迁徙运动”的典型个案。他们进入通行“福佬话”的坑梓,开始艰苦的创业。
“坑梓黄”二世祖居中公及其三子在老坑村立祠开墓,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人口繁衍,实力渐长,尤其到了第五、第六世,实现了第一次经济腾飞,其谱牒中有寥寥数语,可以窥豹。例如,《城肚谱》、《井水龙谱》都记有黄维球(六世)“自率诸弟课耕课读,卒至家业丰厚”;《黄氏总谱》记黄义奇(六世)“职授卫守府,承祖经济,创业以成巨富”;黄奇绅(六世)“守创至成巨富”等等。
根据族谱提供的线索,笔者再踏勘同时期的黄氏地面建筑,不禁惊叹不已:坑梓黄仅五、六两代,就建造了诸如金沙村的“长隆世居”、“青排世居”,龙田村的“龙田世居”和城内村的“秀山世居”等大型围堡11座。同期向坑梓以外地区拓展的五、六世族人,在龙岗、坪山、惠阳、淡水等地,还筑起如坪山“丰田世居”、惠阳黄泥岭“见田世居”等大型围堡11座。其中,建成于道光十四年(1834),建筑面积5000平方米,素有“九天十八井”之称的“龙田世居”,更以其坚固精美,成为坑梓民居建筑的经典之作。这一座座气势恢宏的古代民居建筑,展示了黄氏历史上曾经有过的辉煌,是当年其经济实力的有力证明。
坑梓其他22姓的建筑,具规模的不多,粗略统计约为13座。较大的,有龙田行政村的新屋罗氏和大窝村高氏的祠堂,金沙行政村龙山村的“李氏祠堂”、叶氏的“歧山楼”等。它们在占地面积、建筑水平诸方面,都不能与上文谈及的黄氏大型围堡同日而语。比坑梓黄无论是早来的、还是晚到的各姓,在坑梓的发展,都远不及坑梓黄,他们是这么解释的:“风水都让黄姓占去了。”
坑梓黄氏之成为一方巨族巨富,究其原因,首先是得力于族中涌现出以第五世梅峰公为代表的族内掌门人。他们有文化,又有新思想。他们既能继承发扬客家耕读文化中的优秀传统,又能够冲破传统之局限,以新思想启迪族人。例如,梅峰公明确提出“士农工商各事一业方为济世完人”,作为“为人治家处世”的指导思想,扭转了客家文化中重“耕读”、轻“工商”的偏向,使坑梓黄的社会文化理念发生了具有历史意义的转变,适应了由封建地主经济向资本主义经济演变的时代需求。“坑梓黄”之所以在坑梓诸姓宗族中成长发展得最好,这才是关键,而不在于“风水”如何。
在注重工商的同时,坑梓黄也承袭了客家传统文化中对“仕”的追求。黄氏各房都办有学校(私塾)供子弟读书,历史上真正参加严格的科举选拔做了大官的人虽然不多,有真才实学的济世之才却出了不少:族谱中记下“州司马”、“布政使司理问”、“武德左骑尉”、“儒林郎”、“国学士”,以及“贡生”、“监生”等,虽说多数是使钱捐得的虚衔,这些空头衔却有其很现实的社会意义:显示黄氏家族与社会主流势力的密切联系。这也是社会荣誉和政治身份的一种象征,这些“政治光环”与雄厚的经济实力相结合,使得坑梓23姓氏中,唯“坑梓黄”独占鳌头,令其他姓氏望尘莫及。

二、新村黄氏、卢屋卢氏的语言现状及其文化认同

新村黄、卢屋卢等的语言现状
前文已谈到新村黄、卢屋卢等姓村民是操“祖宗话”和客家话的双语人问题。除这两种方言外,粤语,“只有到外面去的人才会讲”。这个“外面”,指的是宝安、东莞、香港等粤语区。这类人在现村民中不多。普通话,老年人基本不会,中年人多会听、会讲。年青人普通话程度较高,因为中、小学教学语言基本上是普通话,又受电影、电视、广播等媒体的影响,幼儿园的孩子们也从教学中获得了听、讲普通话的初步能力。可以说,村民普通话水平的高低,大致跟年龄成反比,跟文化程度成正比。所以,现今新村黄、卢屋卢等姓基本上是多语人:至少会讲两种方言,多的,会三四种。而“坑梓黄”都不会新村黄等姓的“祖宗话”。
近十几年,新村、卢屋开始出现少数青少年不会讲“祖宗话”的情况,村内外、家内外只会说客家话。对此种现象,家人、族人中,没有抱不满情绪的,“不会就不会了”,表现出的是一种相当平和的接受现实的心境。

新村黄、卢屋卢等的文化认同
坑梓23姓中,象新村黄、卢屋卢讲“祖宗话”的有6姓,另外17姓都讲客家话。就是说,“迁海复界”后,客家人陆续进入坑梓,并逐渐“反客为主”,成了当地最大族群。尤其是坑梓黄,在本社区政治、经济、文化及人口各方面,都占有绝对优势,是区内的导向力量。而新村黄、卢屋卢等早期原住民,因其后来的发展欠佳,逐渐成了弱势族群。
我们知道,在一相对独立的区域内,强势与弱势力量对比相当悬殊的话,弱势族群单凭自身条件是很难同强势族群抗衡的。再者,强势族群所代表的强势文化,也确实有让弱势族群心悦诚服之处。这样,弱势族群为了寻求自身的立足与发展,在外部挤压和内心钦羡两种力量的驱动下,就会产生“磁石效应”──身不由已地向强势文化靠拢、接近,并逐渐地、公开地表示跟强势文化的心理认同。新村黄、卢屋卢等,在坑梓这一特定环境中,就表现出了这种靠拢与认同。
笔者在新村调查时,新村黄的长者曾数次自豪地说:“他们(指创建“新乔世居”的坑梓黄三世)的地是我们卖的,那是我们的秧田。”“我们跟他们是兄弟,所以我们两边到现在也不对亲,一家人是不能结婚的。”这种认同,可能发生得较早,因为在惠东客家黄氏总祠清同治元年(1862)的《重修总祠捐款花名册》上,我们既见到了“坑梓黄”,也见到了“新村黄”。而“新乔世居”的黄氏却说:“听老人讲,新村的黄本来姓王,不姓黄,他们说的是半江话,黄是后改的。”有关两姓的这种说法,我们在新村黄那里找不到线索,但多少看得出,坑梓黄对新村黄还是存有一点儿距离感。
有意思的是,在新村、卢屋问及其身份时,他们都十分肯定地说:“我们是客家人!”坑梓黄等客民也毫不犹豫地说:“他们是客家人!”在认定身份时,双方都忽视了彼此所操母语上的差异。母语上的差异,本是个重要问题,但是在坑梓,却谁也不关心,谁也不去刨根问底,可谓“熟视无睹”。

语言,是判别民族、民系的重要依据之一,是民族、民系的文化标志之一。某些人群如果不存在语缘上的关联,他们很可能分属不同的民族或民系,这是语言学、社会学上的一般通理,但坑梓却表现出对它的否定。我们认为,此种现象就是文化认同所致,十分有趣。
首先,从坑梓黄一方看,自客民移居坑梓的二三百年以来,诸姓氏中的小磨擦、小矛盾时有出现,但重大冲突却很少发生,总的说来,关系还算不错。这首先可能跟力量对比悬殊有关,但也不应该忽略了另一因素,即在社区内起导向作用的黄氏,注意与邻里和睦相处。而且,坑梓黄有事时,其他各姓都主动相助,例如,历史上惠阳樟树埔的人曾与“长隆世居”发生械斗,金沙村的卢、池、薛等姓都无条件地偏帮“长隆”,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所以,坑梓黄一方从感情上是不拒绝接纳对方的。
其次,从新村黄、卢屋卢等一方说来,对“客家”身份的主动认同,是基于对坑梓强势的客家文化的靠拢与认同。他们的双语制,正是这种文化认同心理的反映。现在青少年中出现的客语取代母语的趋势,说明认同心理还在继续加强。面对这种文化整合,坑梓人顺其自然的“不会就不会了”的心态,是值得嘉许的。因为,存在异质文化的社区里,文化的碰撞、交融,定会造成文化的重新整合;而此种文化的重新整合,体现的正是整个社会生活的进步,是文化发展的必然。坑梓新村黄氏、卢屋村卢氏等的情况,就是很好的例证。
由此,我们联想到另一个问题。在某些地区,基于主客观各种因素,客家人历史地成为弱势族群,其文化特征正或缓或疾地在消失,有些朋友便痛心疾首,有些朋友更大声疾呼,要“拯救”“捍卫”!我们认为,客家作为一个文化族群,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内是不会消亡的;在闽粤赣客家聚居的中心地区,该族群相当稳固;而在边缘地区,有“整合”出去的,也有“整合”进来的,进出大致相抵,局部无碍大体。面对这种局部的“文化整合”,坑梓新村黄、卢屋卢所表现的文化认同心理,富有启发性;弱势族群逐步放弃其某些文化,必有其出于自然之道理,以平和的心态接受甚至主动靠拢强势文化,以适应社会、时代之进步;面对这种“文化整合”,文化工作者与当事者之不同,只在于更冷静的分析和更热诚的因势利导,并极其小心地提醒弱势族群对自己的文化不可虚无主义地一概否定,在“整合”过程中让自身文化的优秀部分发扬光大──这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社会;这不是倒退,而是进步;这里不存在胜负输赢,有的只是整合各方的更加强壮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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