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笔者拜读了唐晓峰先生的新书《给孩子的前史地理》,其中有一段提到:“(客家人)他们的讲话与周围人不相同,一向保存有华夏古音。”作为一个普通的方言爱好者,读后颇有疑惑,客家话真的是华夏古音么?这需要从客家人的前史说起。 自称古代北方移民后代的传说并非客家独有 客家话,顾名思义,是客家人的话。客家的原意是指外来的人,相对本地人而言;现在说的客家专指客家民系,是客家人的简称。客家人为我国唯一不以地域命名之汉族民系,首要散布于华南各地,尤其以粤东、粤北、闽西、赣南、台湾西北部的山区为首要集中地。因为客家人传说是古华夏人的后代,客家话也就被称作“华夏古音”了。厘清客家话是不是华夏古音,首先得厘清客家人是不是北方移民后代。 客家话散布区
根据罗香林等客家学者的前期说法,客家人是分五六次从华夏迁移过来的:第一次南迁是在秦始皇年代;第二次是在西晋晚期的“永嘉之乱,衣冠南渡”;第三次是在唐末黄巢起义时期;第四次是北宋时期“靖康南渡”;第五次是在明末清初时期。因为这几部分移民是分几次到达客家聚集区的,所以有老客和新客之说。 永嘉乱后移民南迁的道路和迁入区域的散布 这种说法有什么问题呢?它把我国移民史所有大规模移民事情全纳入了,南边哪个区域没有北方移民的前史或传说呢?广府人,乃至越南人,也自称是秦将屠睢、赵佗所带大军的后人。再者,前期的北方人南迁,也和客家人、福建人都无关系。以永嘉南渡为例,娇生惯养的华夏士族,会跑到赣南山区,逻辑上也行不通。事实上,士族看上的首先是孙吴时期现已开发过的长江三角洲,王谢家族就把宁绍平原的会稽郡给霸占了。东晋、南朝为安顿华夏流民而设的侨州郡县也首要在江苏、安徽沿江地。 东晋扬、徐二州内的大量侨州郡 相比之下,那时流入江西的流民很少,在江西设置的侨郡也只要6个,并且都在长江沿岸。我国前史地理学奠基人谭其骧先生就说:“江西、湖南二省处皖鄂之南,距华夏已远。故流民之来者较少,且其地域仅限于北边一小部分。”许怀林《江西史稿》说:“在寻阳郡(今九江一带)内先后设置的侨郡有西阳郡、新蔡郡、安丰郡、松滋郡、弘农郡、太原郡等。”其时进入江西的流民首要安顿在寻阳郡,不会再往南了。 东晋江州 在我国南边各地,自称“最正宗的古代华夏后裔,最正宗的古代华夏言语”的言论,在各地方媒体是层出不穷。福建某媒体发文称采访了某福建文明学者,福建保存了华夏古音,闽人乃是古华夏人的正统传人。台湾省更是凶猛,把外人对闽南人的称号“福佬”硬解作“河洛”,当成是闽人源自华夏河洛区域的证据。可是,言语学家经过《诗经》《楚辞》等文献,推导出“河洛”的上古音大致是ga-grag;经过《切韵》等文献,推导出“河洛”的中古音大致是gha-lak。这两个读音距离“福佬”的闽南语读音hok-lo何止千里。这和南边家谱普遍造伪华夏贵胄相同,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它是汉字文明圈里常见的现象。 台湾省出版的书《汉语 河洛语发音》 客家源于“他称”,并非“自称” 客家这一称谓的由来,现在普遍认可的观点是由“他称”变成“自称”。“客家”一词的时刻并不早,直到清朝嘉庆年间才呈现;并且仅仅众多他称的一个。明末清初,因为战乱等诸方面的原因,闽、粤、赣之交居民迁往广东中部及沿海区域和广西、江西、湖南、四川等地。这些移民,在江西被称为“广东人”“广佬”“棚民”“怀远人”“客籍”,在湖南被称为“棚民”“闽粤人”“客姓人”,在广西被称为“新民”,在四川被称为“土广东人”,只要在广东中部粤语区被称为“客家”。要是明末闽粤赣之交就以“客家”自名,那么,为什么同是那一带迁出的移民,却不见他们将这一引以为豪的名称带到江西、湖南、广西和四川呢? 客家“自称”的时刻更是晚到清中叶。清代唯一一份比较具体的“客”的文献是平和人徐旭曾在嘉庆年间《丰湖杂记》中的一段话:“客人言语,虽与内地各行省小有不同,而其读书之音则甚正。故初离乡井,行经内地,随处都可相通。惟与土人风俗言语,至今仍未能强而同之。彼土人(粤语区广府人),以吾之风俗言语未能与同也,故仍称吾为客人;吾客人,亦因彼之风俗言语未能与吾同也,故仍自称为客人。客者对土而言。土与客之风俗言语不能同,则土自土,客自客,土其所土,客吾所客,恐再千数百年,亦犹诸今天也。”这段话阐明,“客人”最早是本地平原民系(即粤语区人)对山区民系客家人的称号;后来,原先作为他称的“客人”被客家人所用,变成了自称,可是他还未清晰使用“客家”一词。 徐旭曾《丰湖杂记》 客家一词开始见于其时的官方志书中。嘉庆《广东通志》93卷《舆地》引《长宁县志》:“当地相传建县时,自福建来此者为客家。”又引《永安县志》:“自江、闽、潮、惠迁至者名客家。”道光《佛冈厅志》:“其方言有土著(广府人),有客家。自唐宋时立籍者为土著……国(清朝)初自惠、韶、嘉及闽之上杭来占籍者为客家。” 海盐人朱希祖(章太炎之徒,罗香林之师)在《客家研究导论序》写了广府人不礼貌的行为,书中说:“广府人自居于主,竟有字客家人曰犭客,曰犵,且有谓客家人非粤种,亦非汉种者。所以客家之优秀者,乃相率著书,以自明其为汉族。”在这儿,咱们不必过多去深究罗氏“五次迁徙”理论,五次移民恰好到同一个地方闽、粤、赣之交山区可能性是否存在。仅仅想阐明一个问题,便是:客家人把“(广府人旁边的)客家”变成“(华夏来的)客家”,和台湾人把他称“福佬”解作自称“河洛”,是一回事。一开始,“客家”是土人(广府人)对这些客人的称号;时刻长了,便逐步为客人所接受,变成他们的自称。20世纪30年代以来,因为罗香林等客家学者著书立说,客家民系的概念也逐步形成。而后,本来只在广府使用的“客家人”概念先是分散到闽、粤、赣的客家大本营;最后又影响到了移民到广西、湖南、四川的客家人,取代了“棚民”“闽粤人”“广东人”等他称,也变成了他们的自称。
罗香林《客家研究导论》 客家话语音相貌并不陈旧 厘清客家人概念之后,便利咱们了解客家话的前史层次,并非上古秦汉时期的言语。上文提及,徐旭曾自称:“客人言语,虽与内地各行省小有不同,而其读书之音则甚正。”这儿的读书之音,是不是指挨近“华夏古音”呢?很遗憾,这儿的“读书之音”不是“华夏古音”,而是其时的“北方官话”的意思。 近代,古直《述客方言之研究者》对客家话也有描绘:“清同治间,曹冲土客械斗……所以究客由来,考其声响,得结论曰:客人声响多合周德清《华夏音韵》。”《华夏音韵》是元代周德清所作的一本韵书,其所包括的音系大体上反映了近代音的相貌。该书写成于泰定元年(1324年),到至正元年(1341年)刊行于世。在古代,作曲和作诗词相同,必须要符合格律,而传统的规范韵书是《广韵》。但是从中古汉语到近代汉语,语音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反映南北朝至唐初语音的《切韵》和《广韵》现已不能体现元代的实际语音了。在作曲中是以《广韵》为规范,还是以实际语音为规范,其时有着不同的意见。周德清则属于支撑改造的实际派。换句话说,徐旭曾和古直两人的话,实际上是对客家话的明粉实黑了。
《华夏音韵》音系 客家话现已活到现代了,能活到现代的都是现代汉语,绝不是什么古语。除闽语外,包括吴语、客家话、北方官话在内的许多方言都承继了中古《切韵》音系,都保存了中古音的一部分特点。可是,中古音很多特征,客家话恰恰没有承继下来。以声母为例,《切韵》有37个,吴语明州小片的镇海话达34个(很可能是汉语方言中声母最多的),而客家话的代表点梅县话只剩17个。
《切韵》音系37个声母
吴语镇海话34个声母
梅县客家话只剩17个声母 客家话的部分韵母层次也并不陈旧,和近代官话相似。鱼虞两韵的分混是切韵年代南北方言的重要差异之一。《切韵》序中说“支脂鱼虞,共为不韵。”颜之推在《颜氏家训》中举例说“北人鱼虞相混,南人鱼虞有别。”客家话的鱼韵中古层次没有呈现分野,却是镇海话有分野的遗留。
镇海话的鱼虞分野 此外,在腔调方面,唐宋以来,汉语在四声的基础上区分声母清浊对应的阴调和阳调形成八声,也便是四声八调。梅县话只要6个腔调,而吴语明州小片的定海话是8个腔调。 梅县话腔调
定海话腔调 从前史音韵视点剖析,也可以证明,五次移民说是有欠妥当。因为各批次的北方移民带来的方言是不同的,怎么会操同一种客家话呢;理应像被历朝历代人不断修改的《推背图》,呈现出不同音韵的前史层次才是(可见《澎湃新闻·翻书党》2017年11月16日《“预言奇书”〈推背图〉真的准吗?》一文)。
网友HiemsRuls制造的方言前史层次剖析工具表 言语都是不断发展改变,各方言都保存了不同时期汉语音系特征,梅县话声母是软肋,但韵母多达76个。各地方言没有什么正统不正统之分,更没有高雅低俗之分。网络上或实际中,经常会碰到持家园某某话是“正统汉语”或是“古汉语活化石”观点的人,这是对言语学缺乏了解造成的。要是简略粗暴地反问他是哪个朝代哪个区域的汉语,估计他只会一脸茫然。況且,闽语、粤语、客家话,乃至宣州吴语高淳话,都有人自称是华夏古音,究竟哪个才是呢?针对相似现象,闻名言语学家郑张尚芳先生曾在博客中说:“酷爱乡土是好的,但不能想入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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