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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客家信仰的特色與自主性格

2007-6-8 18:53| 发布者: huangchunbin| 查看: 1996| 评论: 0|原作者: 劉還月|来自: 网络转载

 

  不管是一個族群的標記,或者只是個簡單的名詞,甚至是紛爭時代的意識形態,客家,一直是個複雜而又為人們所不易理解的兩個字。

  不管她是不是東方的吉普賽人,或者不斷被迫遷徙流亡,甚至是永遠為客而不願落戶,客家在台灣,可以有南轅北轍的自我詮釋,可以是弱小情結的自我形塑者,更是不同意識形態者握在手上的不同籌碼!

  的確,在台灣,再也沒有一個族群像客家這般不安卻固執,更沒有任何族群,離開原居地三、四百年後,仍念念不忘地稱原居地為「原鄉」。(福佬人和客家人同屬漢系移民,但漳、泉等地區如今只是福佬人的祖籍地而已,對舊有的居地,兩族之間有截然不同的情感與認知。)

  今天,我們無論是面對客家,還是探討客家的問題,幾乎都避免不了台灣與「原鄉」關係牽扯不清的情形,甚至有許多人關照的重點,都擺在中國,行有餘力,才多少談點台灣,這使得台灣的客家,一直不能清楚地勾繪出自己的面目。

  無論客家人是因為保守,還是念舊,讓世界各地的客家,彷彿僅有一種共通而混沌,相似卻模糊的面目,無論從人類學,民族學或者社會學的角度來看,這絕對是錯誤而不科學的。我們就以台灣的客家人來說,儘管多數人仍念念不忘原鄉,政府開放赴中國旅行之後,許多人都跑回三、四百年前的祖籍地「尋根溯源」,而大多數人也發現,原鄉根本不是每個人心目中所勾繪的原鄉,甚至連口音都有非常大的差距。

  一個民族的形成或分裂,除了有血緣、親族以及社群關係外,居住的環境、風土、氣候以及和其他族群的互動往來,也都是重要的影響因素,客家人從粵東的山區,移民到海島台灣,早的有三、四百年,最遲的也有兩百年左右的歷史,這麼長的時間,兩地雖時有交通,清末甚至有人春天來台採茶做工賺錢,秋收後返回中國老家的例子,然而,對大多數安身落戶於這小島的人來說,往返黑水溝的機會畢竟不多。初扺台灣時,不同的移民可以移植部份的原鄉經驗與文化,然而,他們更必須考慮的是現實的問題,在原鄉用夯土牆蓋房子,在台灣人力物力匱乏,能用竹子塔一座草寮算是不錯的了,除此外,還要考慮氣候潮濕多雨,夏季颱風多而猛,原鄉生活的經驗法則,可能要做全盤的修正,為了要在原住民和其他族群間求生存,一方面要武裝自己,隨時可以對抗任何敵人,也可能被招贅或者和他族人通婚……這一切,都是原鄉不必也沒有機會面對的,而所有來自外界的衝擊或挑戰,都是改造一個民族最重要的酵素,再加上時間的原料,……台灣的客家人,無論在語言、文化、風土、信仰以至於生活習慣等各方面,都和中國的客家人有明顯的分野,只是,許多人不肯(或沒機會)認真面對自己獨特而鮮活的樣貌罷了。

壹、信仰觀念的改變

  我們試以民間信仰為例,來看看台灣的客家人,接受海島風土孕育三、四百年之後,發展出多少足以做為新民族表徵的特色。傳統的客家人,對民間信仰的態度,和福佬或其他族群的人有極大的不同,客家人以敬家神為主,廟神為次。家神也就是祖宗牌位,這部份包括家裡的公廳、宗族的祠堂以及同姓的家廟,裡面供奉的清一色是祖宗牌位,宗族繁衍多代,親屬龐大者,廳中可能要擺上十幾座牌位,依各世各房的不同,按後尊前卑,左高右低的順序,一一排列在祖龕上,除此外不見任何神明,如果是移民較晚,繁衍較簡的家族,只要一、兩座牌位就足夠了,空出來的廳堂上,大多寫上一個巨大的「壽」字,也不會出現其他的神明。

  敬祀神明的觀念,在客家社會當然也存在,只是神明都奉在廟裡,不管是人群廟,村莊內的角頭廟或者家宅專祀的土地小祠,都是完整而獨立的祭祀空間,和住家劃分得一清二楚。在祭祀的優先順序方面,往往也是先祭祀過祖廳中的家神,再另備一付牲醴去祭天公和祀廟神(有些地方則同時進行)。

  先敬家神而後廟神,都不用同一付牲醴,先後之別代表親疏關係,不用同一付牲醴,關係著神明和家神的地位尊卑,客家人如此獨特的祭祀方式,清楚地表示家神和廟神雖有親疏之別,但廟神的地位仍較尊於家神。

  流傳過不知多少年的「祖在家,神在廟」觀念,放在移墾社會形態的台灣,不同族群、祖籍或姓氏的人們,雖組成了不同的聚落,每個聚落一般都不大,長久以來,從來不能停止不同聚落間的互動關係,最早也許是紛爭、械鬥,慢慢地開始交易、互訪,最後甚至是通婚、移居……,許多最初的客家庄,全然被福佬人同化了,有些客家人無法承受他籍移民的不斷遷入,被迫散庄而族人四散,其他仍維持完整聚落形態的客家庄,也免不了要受到福佬文化的影響,神明開始入祀於家宅之中,自是典型之一例。

  福佬人的信仰觀念,明顯地較重廟神,且重視分香的觀念,每逢神明的慶典,福佬人莫不熱烈準備大型的迎神賽會或祭祀大典以彰顯神明的威靈,為了隨時祭祀,還分香回家中供奉,有些人家一尊還嫌不夠,廳堂中同時供奉了各種神像,彷彿就像小型神壇般。無論客廳供奉的神像多或少,絕對坐在中央大位,祖先的神主牌,就奉祀在右側一角,甚至就不供奉了。

  如此兩種理念截然不同的信仰觀念,相互震盪、衝折之後,弱勢的客家人慢慢地放棄原有的信仰方式,一點一滴地吸納福佬人的信仰文化;有些人家也開始在家中供奉起神明,剛開始時只是讓出廳下供桌一角,慢慢地神明正式進駐大位,家神退居角落,迎神賽會也漸漸多了起來,原本僅唱山歌自娛娛人的客家人,也開始練起獅陣龍陣,以因應遊神祭典的需要。  
   
    由於南北兩地的客家人,無論遷徙的時間、開發的歷史以及族群的認同都不相同,南部六堆的客家族群,大多在清康熙三十七年(西元一六九八年)前落戶台灣,且歷經朱一貴和林爽文大兩大民變,為了抗敵自保,組成六隊民兵,嚴密的戰鬥族群,團結、自保的民族性,自然讓他們比較不易受到外來文化的影響;中、北部地區的客家人,雖也有部份地區歷經林爽文事件的洗禮,但因這些地區移民的時間頗長,墾地大多屬丘陵地帶,移墾的規模也較小,形成了許多獨立的墾地,這些單打獨鬥的墾戶,較缺乏群體的觀念,個人的利益往往是最主要的追求目標,他們對於外來文化的接受度自然較高。因而,至今六堆地區的家宅公廳中,大多仍供奉家神牌,祀神的方式也較重晨昏上香而少迎神賽會,北部的客家庄,約在太平洋戰後的六、七○年代開始,便有分香回家的習俗,分香的主神以觀世音菩薩為多,最主要的分香廟則是大溪蓮座山觀音亭,家中祀神的觀念逐漸普遍傳開之後,有些人家即使沒有到廟裡分香神靈,也會供奉一塊玻璃繪製的觀音及其他諸神像,再請法師開光點眼引來神靈。

  北部客家庄迎神賽會的興起,也是六、七○年代左右的事,最初的源起之地,多為福客交界或相融之地,如中壢、竹北等地,以竹北為例,建於六○年代的天后官,「該廟之祭典活動頗為頻繁,除了三月二十三日主祀神天上聖母的神誕慶典的盛大活動,演戲酬神之外,三月二十日往北港進香,遊覽車多達十餘輛……」(莊英章/黃美英<觀光與民俗宗教的結合>),七O年代以後,客家庄的大型迎神進香活動愈多,中壢仁海宮、觀音甘泉寺、新埔義民廟、五指山灶君堂、苗栗玉清宮……每年也都固定舉行大型的神誕慶典,新埔的義民廟,自八○年代中期起,每年都舉行出巡台北的盛會,一九八八年,該廟慶祝兩百週年祭,更舉行過一個長達十天,出巡竹桃十五聯庄的繞境大典,為晚近客家庄最隆盛的迎神大典。

  從客家庄祭神觀念的改變,到迎神賽會的勃興,清楚地說明了客家信仰受到福佬文化的影響,如此不同文化融合與影響的結果,逐漸使得客家人和客家文化有了新的面貌,如果再加上自然環境的影響因素,台灣的客家人,早已擁有屬於海島的特質與獨特風貌。

貳、三山國王角色的轉移

  客家信仰中,受到墾拓社會與海島地理環境影響最大的有三大主神,分別是三山國王、五谷先帝和義民爺等,我們先來談談三山國王。  在一般台灣人(無論福客)的觀念中,大多把三山國王視為客家人的守護神,但在中國的客家地區,三山國王只是潮汕地區的角頭神,根據邱彥貴先生的研究:「十八、九世紀時,三山國王是主要分佈於潮州府全境及惠州府、嘉應州部分地區的地域性信仰,信徒包括福佬和客家兩種,似乎並無方言群/族群的區隔。」《粵東三山國王信仰的分布與信仰的族群》,此外,其他絕大多數的客家地區都不見此神,歷史文獻中,最早出現此神的記載,應是明嘉靖年間刊行的《潮州府誌》:

引言=三山:一曰獨山,在縣西南一百五十里。一曰明山,離獨山四十里。一曰巾 山,離明山二十里。(下注)脈自獨山來,如巾之高掛,因名。相傳有三神人出於巾山石穴,因祀焉。今廟猶存。

此外,《永樂大典》及《韓江聞見錄》也出現三山國王的記載,清代以後有關客家的文獻,卻少有此神的出現,近代中國同濟大學出版的《客家研究第一集》中,有關<客家節俗>的部份,有天穿節、觀音生日和太陽生日…獨缺三山國王生日,台灣眾文圖書公司出版的《客家舊禮俗》中,全書三分

之二都為記錄中國客家傳統風俗的文字,這部份全無三山國王的存在,僅在第十三篇<客家人的祭祀習俗>中,附錄了一篇未見署名,完稿於一九四八年七月十五日的<三山國王廟>,介紹的卻是台南市純廣東式建築的三山國王廟,為什麼在台灣佔有重要地位的三山國王,卻少見於歷史文獻中,中國新華出版社於一九九一年出版,張衛東撰的《客家文化》書中,有關<客家民間信仰>,的章節中,有一段三山國王崇拜的記載,是最好的答案,全文抄錄於下:  海陸豐潮汕民系敬奉“三山國王”,大埔、豐順、揭西等毗鄰潮州的客家人、香港和海外的客家人也普遍接受了“三山國王”信仰。梅縣泮坑山間也有座“三山國王”支廟,然敬奉得不如潮汕勤。  三山國王,是廣東潮州地區饒平縣境內獨山、明山、巾山三山之山神。

相傳,唐代潮州匪賊蜂起,皇帝雖御駕親征,亦無可奈何,幸得山神顯靈,救護官軍,始平定之。自此,三山之神獲敕封,祀為“三山護國王”。又傳,宋朝陳有連叛亂,昺帝親征,麾下九十九員大將皆告陣亡,皇帝落荒而逃,只見前面一條大河,不能涉渡,而匪賊正窮追不捨。在此危難之際,只見對岸三山數面軍旗飄揚,於是大聲呼救。不久,果然來了一乘車馬,載帝安然脫險。帝還都後,即派人往三山詳查援軍,唯見三山,不見人跡,始知為山神所加護,遂祭之祀之。

  文中雖提及鄰近潮州地區以及海外、香港的客家人都普遍接受三山國王,卻無法改變其角頭神的色彩,換句話說,除了潮州、揭西、梅縣泮坑山等地的居民視三山國王為守護神之外,其他地區的客家人大多不以祂為守護神,那麼,其他廣大地區客家人的守護神又是誰呢?上引文的下一段,提供了明確的答案:

  廣西客家民間信仰,與廣東客家大體相同。他們認定的保護神是土地神。土地廟設在村口,其旁多植大榕樹一棵。每逢農曆正月初一和十五、二月二、四月八、端午節、中元節,都要前往祭祀,擺上三牲(熟豬頭、雞、魚

)、三碗飯、三雙筷、三杯酒,點燃香燭,雙膝跪地,祈禱保佑全家安好、田畝豐收、六畜興旺。誰家添丁進口、外出讀書或遠行,也要隨時去祭土地神。伏波廟、大人廟、女廟,也是每年都要參拜的,即使在文革“嚴禁”期間,仍然暗中參拜。伏波廟是紀念漢朝征南將軍馬援的,廟會在正月六。大人廟是紀念清朝大學士、丞相陳洪謀的,他曾為廣西民眾請命免交錢糧,廟會在正月十九。女廟建在一個山洞里,是紀念歌仙劉三姐的,廟會在正月二十九。梅縣雖有歌仙劉三妹的傳說,卻未聞有女廟。(《客家文化》)
   
    那麼,三山國王何以到了台灣之後,在許多地方都成了人們的守護神呢?這個問題,和客家移民的環境、背景息息相關。

  台灣最主要的移民,許多都來自清初三代,那個時代卻是客籍移民最艱苦的時期,主要是源於施琅上疏訂定的「渡台三禁」中,明白規定「嚴禁粵人渡台」,使得在整個移民的歷史上,除少數早來的客家人外,其餘大多約比福佬人晚五十年至一百年才渡過黑水溝,加上粵東沿海的港口條件較差,距離台灣也較遠,移民來台的客家人和福佬人相較,一直都屬於少數,因而,無論是先來還是後到粵籍人士,登上這塊土地,馬上面臨何處可安身落戶那裡可以闢建家園的問題。

  任何一個移墾的社會,先來的墾拓者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基本上都是排外甚至是仇外的,台灣自不例外。弱勢的族群為了保護族親,乃以興建會館的方式,讓渡海初來的同鄉有所依靠。清初三代,雖有「渡台禁令」的限制,前前後後仍有部份客家人以偷渡或買通官吏等方法東渡來台,但因人勢微,常遭他籍人士欺負:「……地方安靖,閩每欺粵,凡渡船,旅舍,中途多方搜錢文。」(林棲鳳等《台灣采訪冊》)潮汕地區的客家人,乃興建會館以安置一時無處落腳的同鄉,同時供奉地區的角頭神以為守護。清乾隆年間,蓋在港口海邊的幾座三山國王廟大多扮演這樣的角色,鹿港三山國王廟中原立的「奉憲示禁碑」,乃清乾隆五十五年二月,客藉監生徐道、廖霖、徐英和、邱子標聯名呈請台灣兵備道立的碑,以禁止海關人員欺負客家人,任意多索紅包;台南的三山國王廟,另一個名字就叫潮汕會館,清季時也一直扮演著重要的會館角色,甚至直到戰後的七、八○年代,廟後的客房仍在,「後殿有客房五間,兩側築有獨立的進出口,是清代潮汕商賈投宿的客棧。因年久失修,居民久進不遷,近年來柱傾樑圮,腐朽破落,難遮風雨。」(關山情編《台灣古蹟全集第三冊》)。

  除了兼扮會館功能的三山國王廟,台灣還有其他近一百四十座的三山國王廟,其中三分之二左右並非落戶在現今的客家庄,而是在福佬客的墾地或者客家人原本分佈就少的地方,如嘉義、宜蘭等地,反倒在許多客家庄,如桃園縣境、新竹的湖口、新豐、竹北,苗栗的南庄、獅潭、大湖,六堆的長治、麟洛等地,找不到三山國王的崇祀,這個事實,至少透露了三山國王在台灣,雖然是客家信仰中,分佈最為普遍的神祗,但並不全是所有客家人的守護神,邱彥貴先生在〈粵東三山國王信仰的分佈與信仰的族群〉文中指出:「三山國王或未成為奉祀神,或未見有三山國王廟,甚至有未曾聞有

此神信仰者?」就以我個人的成長經驗來說,知道三山國王竟是從事民俗研究以後的事:

   在我家鄉的新埔街尾,也有一座名叫廣福宮的三山國王廟,小時候並不知道裡面奉祀的是什麼神,只是跟著長輩們稱王爺,叫廟為王爺廟。  每年農曆的二月廿五日,是俗傳三山國王的生日,但在我年少的記憶中,卻從不曾對祂的生日有過印象,只在每年秋收之後,各地輪流做平安戲的期間,輪到新埔街尾時,王爺廟前的馬路上,總要搭起大戲臺,吸引數十攤的小販把看戲的人們緊緊圍住,孩子們的世界中,戲臺上的陳世美,當然比不上臺下不斷提起的烤香腸香了。  離開家鄉以後,演平安戲時依舊是要返鄉的,而家鄉的平安戲為了方便每一個出外討生活的遊子,竟都統一在「臺灣光復節」,在新埔街頭轉車回石頭坑的老家,依舊可以看到廣福宮前搭建的偌大戲臺;只是急駛而過的汽車,甚至無法讓我再感受空氣中飄浮著些什麼味道。及長開始從事臺灣民俗的田野工作,終於才有機會仔細地觀察已有近百年歷史的廣福宮,這座老廟的規模不大,花鳥彩繪,龍獅石雕卻充透著純厚的古樸氣質,簡潔的結構與式樣,充分流露出客家人樸質、厚直的特性,神龕上的三山國王,每天早晚都能享有鄰近婦人的固定香火,自然也是怡然自得的吧!(劉還月<蒼茫暮色王爺影>)

  既然三山國王不是所有台灣客家人的守護神,那麼三山國王廟分佈在非客家或者福佬客的地區,又有什麼意義呢?

  以三山國王廟分佈的地區來看,數目最多的首推宜蘭縣,共有二十六座,據陳淑均修《噶瑪蘭廳志》載:「嘉慶庚午四月開疆,編查蘭屬三籍戶口,有漳人四萬五千餘丁,泉人二百五十餘丁,粵人一百四十餘丁。」百餘客家人,在當時卻擁有十餘座三山國王廟,主要的理由是日夜面對原住民出草的威脅,建廟祀神以獲得心理的安慰,徐惠隆撰《蘭陽的歷史與風土》寫得相當明白:「粵籍人士建廟地點大都在近山地帶,其中員山鄉有七座,冬山鄉有十一座,兩鄉合計佔全縣的百分之六十,這也可以說明番害對於兩鄉開發的影響。」

  建三山國王廟以防止原住民侵害(出草)的說法,也同樣見於黃榮洛的論述中:

  台灣客家中,以三山國王作為移墾台灣的守護神之由來,是台灣原住民的馘首習俗,很早就傳去大陸,依移墾台灣的詞詩<渡台悲歌>中,有如下之一段:「台灣本係福建省,一半漳州一半泉,一半廣東人居住,一半生番併熟番,生番住在山林內,專殺人頭帶入山,帶入山中食粟酒……」,所以移墾台灣為避免遭馘首之厄,祈求山神的三山國王保佑,而帶來山神香火來台,因為「山神」是能制服「山林內之生番」的,一廂情願的發想,遂成為移墾台灣客家人的守護神。這種台灣原住民的馘首習俗,到民國初年還是依舊盛行,直至民國十五年後才絕跡,資訊未發達的大陸人民,很多不知道這個信息。所以台灣光復,前往祖國參加抗日戰的鄒清之先生(故大新竹縣長)有次說,他要回台灣,朋友們餞別他回台灣的宴席上,有人竟說:您這麼衰是台灣人,回去台灣會有被馘首之危,何必回去呢!?可見原住民馘首習俗很深入大陸人民間,雖是民國三十四年,還有很多大陸人,誤信馘首行為還存在,台灣之地仍屬蠻荒之地無異的觀念,其實台灣各方面都比大陸更進步,更近代化。(<鹿港的三山國王廟>)

  很顯然的,台灣的客家人,在向山開墾的過程中,遭受到極多的困難,為了尋得內心的安慰與支持的後盾,獨山、明山、巾山所化而成的三山國王,從已獲官封的王爺角色,再度轉換為原始的山神,墾拓的族人崇祀祂們,一方面希望借山神之力,化解許多開山的艱難,更希望藉著山神的武功神威,嚇阻原住民出草。

  除了沿山地區之外,三山國王廟分佈最多的地帶,是福佬客地區和福客交界常生衝突的地區,彰化、雲林、嘉義等縣境內的近四十座三山國王廟,都分佈在福佬客區,六堆地區的三山國王廟,以佳冬鄉佔四座為最多,而這裡正是福客衝突最多的地區之一,也是民間信仰中,受到福佬人影響較大的地區,五營信仰的入侵,乃為最典型一例。

  無論是福佬客區或福客交界區,族群的衝突與住地的紛爭,想必是客家人永遠的痛,現實上無法超越對方,也就只有求助於民間信仰的神明了,只是何以三山國王又成為客家人與他族抗爭的守護神呢?  屏東縣車城鄉保力村的張英和校長(一九九四年當選車城鄉長),曾經和我談過一個故事:恒春鎮上的三山國王廟,創建時當地不過六、七戶客家
人,這些人遷到此地後,面對福佬人強大的壓力,最後決議建三山國王廟,主要乃是借三山國王克敵致勝之能,以期在面對他族人時,不必處處居於下風。

  這雖只是個無從驗證的民間說法,然而考民間流傳的各種成神版本,大體不脫以下三例:

  相傳宋文天祥等立宋端宗<GoY3>罡<GoY0>於福州,元軍緊逼,張世傑奉帝走潮州,為河所阻,追兵將至,忽見對岸三山有軍旅來援,帝始得脫,以為三山之神所佑,遂封為三山國王。

  三山國王能拒元兵而助宋帝逃往南海,卻不敵巫師,據《潮州志略》謂三山國王為梅州山神,有巫師張法星以葦蓆作舟運米,山神召風覆之,巫師怒,與神鬥,山神不敵,以允其居座右謀和,鄉人則肖像合祀。如此,則今之三山國王廟應有巫師張法星在座也。 有傳唐代潮州匪賊為患,山神助官軍剿匪、敕封為三山國王。又傳宋末有陳有連叛亂,宋昺帝討之,麾下九十九將均告敗亡,帝得山神之助而脫險,於事後查明而封為三山國王。

  有謂三山國王之大國王姓連名傑字清化,二國王姓趙名軒字助政,三國王姓喬名俊字惠威。皆允文允武,南北朝時助楊堅完成帝業,結為兄弟,被封為開國駕前三大將軍,後退隱修成正果,隋恭帝時封為三大元帥,宋太宗時顯靈,封連國士清化鎮守巾山,為威德報國王。趙國士助政鎮守明山,為明肅寧國王。喬國士惠威鎮守獨山,為弘應豐國王。(仇德哉《台灣廟神大全》)

  三個傳說中,三山國王都因扶弱除惡,於危難之中救一國之君脫險,後才成神的。傳說中的一國之君,代表的是正主之意,投射於民間,至少也是個正人君子,而他所碰到的危難,又是弱勢者面對強勢敵人,根本走頭無路的絕境,這個現象,和許多台灣客家人的遭遇,有太多近似之處,而在這種幾逢絕境的境遇中,如果能得三山國王之助而脫險,應是客家人夢寐以求之事。

  上述的比對,應不難看出三山國王出在福客衝突中,所扮演希望化身的角色。另外,客家人的神明奉祀中,一直都是重文神而輕武神,自古以來「晴耕雨讀」的傳家寶訓,讓世世代代的客家人都虔誠敬奉文昌帝君,制字先師、韓文公等文明之神,相對的武神卻相當少見。客家人雖也拜關公,角色上扮演的卻是商業之神,也就是俗稱的武財神,而唯一「允文允武」或者「武功高強」的,僅三山國王有而已,日常稱呼,有些人就叫做王爺,而不稱三山國王,祂們所扮演的角色和福佬人的瘟神王爺,多少有些近似之處,面對紛爭與械鬥,客家人免不了要把祂們當作驍勇善戰的武神,以協助族人保鄉衛里,甚至克敵致勝。



參、五谷先帝與義民爺崇祀

  五谷先帝又稱五穀大帝或神農大帝,為漢人廣泛信仰的神祗,並非客家人專祀的神明,中國的客家人,有五穀神的崇祀,不過是眾多行神之一,此外,祂在不同的區域和不同的族群間,也經常扮演多種不同的角色,以閩南地區為例,祂是漢人始祖的「炎黃二帝」的炎帝,也是農的始祖神農大帝,更因嚐百草而成藥王大帝,也是藥材業者的守護神,……如此多重複雜的信仰,來到台灣後,在福佬和客家族群間,因墾拓時間及環境的差別,扮演的角色有了愈來愈大的差距,一般而言,神農氏在福佬族群的信仰體系中,大多維持原本多重的角色,但在客家社會,信仰的焦點卻集中在農業神一項,主要的原因當然是因應社會環境的需要:「……先民初抵寶島,一片荒蕪,篳路藍褸,拓荒墾殖,自然希望能夠風調雨順,五穀豐收。絕大多數的人民,靠田吃飯,胼手胝足,總期望更多的收成,在此心境之下,祈神保佑五穀豐收的心念,益發強烈,而能夠保佑五穀不受天災、水禍、蟲害的神農大帝,自然也被延請到台灣各地奉祀了。」(《寶山鄉新城新豐宮沿革誌》)。
  
    根據個人的田野經驗,台灣的客家地區,幾乎每個鄉鎮都有一座以上的神農廟,尤其是墾拓困難的沿山地區,神農氏的廟宇,更是該地最主要的人群廟,在稱呼上,大多稱作五谷先帝而少稱神農大帝,神的形貌也相當統一,都為赤膊,下身為樹葉,手持稻谷的坐像,鮮少有其他的扮相,一個原本多角色、多職務的神明,在台地客家人的心目中,卻都集中在一項上,甚至連稱呼,神像都完全統一,這點足以說明客家的五谷先帝和福佬的神農大帝,雖同為一神祗,但信仰的意義上,事實上已有極大的分野。

  當然,五谷先帝也並非所有客家人的守護神,仍在許多地方找不到祂的存在,在(客家庄的)數量上卻有五、六十座之多,這和自古就被客家人廣為孝祀的文明之神相較,實有天壤之別。在中國,講究「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客家人,保有了上千年以上歷史的士大夫觀念,來到台灣之後,雖然並沒有揚棄文明之神的崇祀,數量卻少得屈指可數,若和五谷先帝廟宇的蓬勃現場相對照,這之間的轉變,其實只是忠實地反應出社會背景與生存環境的不同,當糊口都成問題的時候,讀書必然只能是次要的問題。

  客家人在台灣擁有最特殊的信仰,則是義民爺,這個只出現在台灣的客家信仰主神,和歷史上兩次重要的民變有相當密切的關係,一是清康熙六十(西元一七二一)年的朱一貴事件:二為乾隆五十一(西元一七八六)年的林爽文事件。這兩個事件發生的背景雖不相同,但起事者所率領的部眾,不是「自朱一貴以至群賊幹部,衣冠怪誕,以紅綠綢布裹頭披體,多跣,騎牛遊街,不慣跪拜,一如唱戲,來看的兒童數百,鼓掌喧笑,大人們多側目而視,尷尬至極。」(鍾壬壽《六堆客家鄉士志》),便是「烏合之眾,裂裳為旗,提竿為挺,皆以劫掠為事。」(《平臺紀事本末》),因此清廷起初並不在意,大都只派一象徵性的部隊前來「平亂」,但兩軍接觸後,官兵卻不堪一擊,清廷在手忙腳亂之餘,「社會上也自然會產生反破壞力量,以阻遏變亂事件所帶來的戕害與侵蝕作用之繼續進行。這種反破壞力量在臺灣社會中則來自所謂的『義民』群體:因此,義民乃對應著民變事件而產生的民間自衛群體。」(陳運棟<義民乎?不義之民乎?>)

  由於民變影響的層次以及南北客家地理條件上的差異,義民爺的信仰,也分為兩個信仰中心:一是屏東縣竹田鄉西勢村的「忠義祠」;二是新竹縣新埔鎮枋寮里的「義民廟」,前者為朱一貴亂平後,閩浙總督覺羅滿保撥付專款,厚葬殉難的義民,並興建義民亭祭祀,由於這座廟為官方捐建,祭祀的儀式大都採官式的三獻禮,一般民眾的參與力自然較弱;新埔的義民廟,所葬的都是林爽文事件的義民,廟的創建不僅完全來自民間的力量,創建的過程中更流傳著一則義民自覓風水的傳說:相傳林爽文亂平之後,死難義民屍骨多曝於曠野,地方人士林先坤、劉朝珍、陳資雲等乃出面到新竹、竹北一帶收集了兩百多付骨骸,分裝在十幾部牛車上,準備運到湖口地區安葬、沒想到牛車行至現今義民廟址處,卻打死也不肯再走,經地方人士擲筊請示義民後,才知義民自選葬身此處,於是先建義塚集葬屍骨,隔年又在塚前建廟奉祀,乃成義民廟。

  這個流傳久遠且頗為盛行的傳說,再加上歷史的因緣與族群的情感,使得義民爺和民間的結合相當緊密,清道光年間後,原僅新埔、枋寮、六家等地人祭祀的義民爺,因附近地區客家人「我族意識」的抬頭而紛紛響應參與,湖口、關西、芎林等地開始輪流祭祀,至光緒初年,相近的客家地區大都已開闢完成,也紛紛加入祭祀圈,終於擴大為十四個輪值區(戰後再擴增存十五區),每年由一個地區分別負責。而彼此間為了互別苗頭,祭祀的規模自然一年比一年更盛大。

  新埔義民廟祭祀圈逐漸擴大與完成的同時,有些較偏遠的地區則以分香的方式擴張了義民爺的信仰,桃園縣的平鎮、苗栗縣的三灣、大湖、頭份、獅潭,南投縣的埔里、國姓、中寮、水里,高雄市三民區、高雄縣的旗美以及花蓮縣的鳳林、富里、玉里等地,也都因客家人的遷徙或者義民信仰的需要而建有分香廟……,在上述兩因素的互相影響下,終使得新埔的義民爺崇祀,成為臺灣客家人最重要且最具代表性的信仰,其規模與意義,甚至已凌駕在拓荒時期的守護神三山國王之上。

  緣於族群認同與歷史成因等複雜因素而生的義民爺信仰,在信仰力擴散的過程中,不僅普遍而深刻的進入北部客家人的生活中,更因義民成神的特殊背景,兼扮著特定信仰的角色,「義民廟常是要當兵的年輕朋友必去的地方,不過每每是父母親主動才一起去義民廟,求平安符,因為當時義民就是軍人,是為了保衛家鄉而犧牲的鄉人,所以義民爺會保佑當兵的軍人。」(楊國鑫《台灣客家》),「太平洋戰爭期間,日人強徵許多台灣子弟到南洋地當軍伕,鄉人無奈,只得求助義民爺保佑,奉飯之俗更為盛行,戰後雖漸不受重視,但每天下午,仍可見到奉飯人家,挑著奉飯敬奉義民爺。」(劉還月《台灣民間信仰小百科》〔節慶卷〕)。再者,若以嚴格的態度來看義民爺的神格,實屬有應公之類的戰死孤魂,在福佬地區,蓋個規模稍具的小祠供奉算是錯的了,但客家人非但不肯承認義民爺的神格類於有應公,更不

斷地刻意提昇,其中尤以一九八七年的九獻大禮最為特殊,依照《客家風雲》雜誌的說法,經過「九獻祭祀大禮之後,義民爺是正神陽神,不再是陰神了!」顯見九九獻禮並不只是祭祀的目的和需要而已,而是主事以及一定數量(可能相當多)的客家人,希望透過傳統用來祭祀天神的九獻大禮,以提昇義民爺的神格,成為諸天神佛之一。當然,這個行為的背後,多少含有一些特殊的情感以及至今仍不能完全釋懷的對抗福佬心態……但若以純粹的信仰因素觀之,卻會發現義民爺在台灣客家人的心目中,早已不是單純鬼神與信徒之間的關係,而貼切、親近為亦祖亦神的角色,「無數個世代以來每一個客家子民,都已把義民爺觀作與自己最親密、最貼切的長者,不只有問題、有疑惑要求助義民,就是家有喜事,總也會說給義民爺分享,這是多麼親近的情感啊!彷彿就像是家中廟堂奉祀的先祖呢!」(劉還月《旅愁三疊》)。

  總之,無論是義民爺的緣起、傳說、祭祀、神格、地位以及信仰角色的轉換,都十足展現出祂獨一無二的特殊性,這點不僅強烈說明台灣的客家人和中國的客家人,在信仰文化上的鉅大差異,更印證在不同時空與環境下的可變遷性。

肆、自主信仰與自主民族

  不管從什麼樣的角度來看,無論客家人是否自我意識到,台灣的客家信仰,為了適應海島的特殊環境,再加上時間的洗禮,早已從移殖初期的通俗面貌,蛻變成面目清楚的台灣性格,其實,這並不是客家信仰的變遷而已,而是台灣建立自主文化重要的環結之一。  

今天,台灣各界早已有建立自主性文化的共識,而台灣不管在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也都走出了自己的路,只待更多的人覺醒,共同為建構台灣民族的內涵與精神而努力。

  自主性客家信仰的形成,在這個時代至少代表兩種不同的意義:一是文化可以傳承,但文化也必然受到外在環境的影響而變遷,甚至發展、蛻變成完全適應新環境的新文化;二是自主文化(信仰)的形成,正是建構新客家族群最好的基石,願所有的客家鄉親,拋棄懷舊的原鄉情懷與虛構的大中國(大客家)憧憬,及早確立臺灣客家的原鄉就在台灣的觀念,以明確區分原鄉和祖籍之別,如此,我們才能夠發展地方特色與獨立精神的台灣客家文化,並更進一步培養新的客家人,和其他族群共同組成台灣人,在未來的世代中,共同開拓新局勢,攜手跨出壯闊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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