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日

 

 

      小时候，如果要父母买什么东西，他们总是会说等“下（一）墟”再给你买。如果有村民穿戴整齐从村外走进来，村里的老人们也会问是不是“去墟”了？那时候，墟在我们小孩子心目中，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仿佛那里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到，什么都应有尽有。

 

       墟，是湘﹑赣﹑闽﹑粤等南方省份乡镇的集市，墟日则是乡民们赶集的日子。在客家人的口语中，一般习惯把乡镇称为墟，而把约定俗成的集市交易日称为“墟日”。这是因为，先有墟才有乡镇，所以也常把去镇上统称为“去墟”，也不管是不是去买东西。

       过去之所以会有墟日，是因为那时候粤赣湘闽等南方诸省交界的地方，多属落后的山区，交通不便，商品经济也不发达。这些地方的市场往往不大，平常货物不多，人流量也少。如果人们天天都去墟（赶集），一来货物不够多，二来四乡八里的村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因此，每个集市就会约定一个固定交易的日子，将其定为墟日。

       约定一个日子为墟日，对买卖双方都有莫大的好处。因为大家既然已经事先约好了聚集交易的时间（墟日），所以墟日当天墟市里的货物多，人流量也大，买家可以卖更多的货，买家也可以买到更多的物品。这种方式无论是对卖家还是对买家，都大大地节省了交易时间和增加了交易机会。

       如果不是急着要用到的东西，墟市附近的村民往往会选择墟日那天才去墟里（镇上）买。因为，那天货物最全最多，可挑可选，价格也优惠。平时去的话，就可能会遇到缺货，买不到所需的东西，有货的话也比较贵。

       各地约定墟日的日子了各有不同，一般分为：“一四七”墟、“二五八”墟、“三六九”墟，就是每个月逢带这些数字的日期，就是墟日。两个相邻的乡镇，它们约定的墟日往往会间隔一天，杜绝重复。这样就能让附近的买卖双方可以赶场，从而使大家有更多的交易机会。

       一般来说，墟日的结束时间没有硬性规定，可早可晚，视当天市场的人流量和买卖双方的集体意愿而定。如果没什么生意，就早点收摊；如果还有生意，就晚点收摊。不过，墟日的起始时间，有的墟则会约定成俗，有个大概的时间。如有的就叫“天光墟”，指天一亮墟日就开始了。

       墟日里，买卖双方如果都完成了交易，收摊的收摊，拎货的拎货，各自回家离开墟场，就叫“散墟”。墟日的第二天叫“墟背日”，是最没生意做的日子。因为要买东西的人，绝大多数都在前一天的“墟日”里买完了。因此，一般墟市里的商贩，会在这天进城采购或补货，为下一个墟日大战做准备。

       那些年，每逢墟日到了，附近的村民们就会把自己生产的粮食、日用品（竹木制品）挑到墟市（乡镇）里叫卖。常常是你抓来几只鸡，我拎来几只鸭，他也挑一担番薯过来。而小商小贩们也会闻风而动，把城里的商品贩运到墟市高声叫卖。急需购物的村民们也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他们早就想去墟里购买自己心宜已久的东西。于是等墟日那天，天还没亮，许多离墟市比较远的乡民就早早地往墟里赶了。

 

       小时候，跟大人们于“墟日”去墟，觉得墟市里总是挤满了人，到处人潮涌动，声音杂乱，看起来乱轰轰的。只见，许多附近的村民把带来的货物沿街摆卖，使本来就很小的路堵得更窄了。卖货的见有人走过，纷纷大声叫卖。而买卖双方讨价还价的声音也不绝于耳。喧闹声中，往往还夹杂着几声小孩子们央求大人买糖果，以及大人斥责不该乱花钱的声音。

 

       这种摆卖方式，现在大城市里称其为“走鬼档（小摊贩）”，属被禁止的商业行为，会遭到城管的驱赶。不过那时候在墟市里，根本没有市场管理人员会想到要去制止它。因为千百年来，墟市一直都这样存在着。远近各村的村民，许多人就是靠着墟日，把自己产的山货、河货、土特产等农产品销售掉，然后再换回一家人的日常生活必需品，以及一家老小过日子所需的钱。

 

       墟日往往就是该乡镇人最拥挤的一天。最为夸张的时候，曾有小孩在墟日里被汹涌的人流挤丢。这时候，带小孩去墟的大人们就急了，到处去问去找寻。不过，好在墟市一般都不大，墟市里的人也往往许多彼此都是熟识的，所以走丢的小孩正常很快都能找到。这时候，大人们就会大大地松一口气，接着：或大声责骂孩子不该乱走；或宽慰孩子别害怕。

 

       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陆河县城河田镇还有热闹非凡的“墟日”，附近村落的村民们，还主要是到墟日才去镇上购买东西。不过，到了上世纪九十代，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商品经济空前发达起来，于是墟日也就迅速地退出了河田人的历史舞台。现在，墟日只残存在老一辈人的记忆之中，年轻一代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现在河田人把去镇上仍称为“去（河田）墟”，在镇上住则称为“在墟里住”，日常交流的词汇中仍残留有关于“墟日”的信息。

 

       陆河有些老人家，几乎一辈子都待在村子里，他（她）们去过最远最大的地方就是墟（乡镇）。对于他（她）们来说，墟就是这辈子见过的最为繁华的地方了。相反，现在的年轻一辈，恐怕就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墟日”了，他们去过的地方，自然也比这才一街两巷大的墟市要大得多。不过这也难怪，在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今天，哪里还需要什么“墟日”呢？又或者如许多村民所说：现在一年365天，哪一天不是墟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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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壹

2012年11月30日于深圳